肖飛站在桃花林的邊緣，腳下是松軟的腐殖土，混著桃花瓣腐爛後的微甜氣息。風從忘川河的方向吹來，帶著水汽的微涼，掀動他鬢角的發絲。眼前的景象在暮色中漸次分明左手邊是綿延十里的桃林，此刻雖非盛花期，枝頭仍有點點殘紅，風過處，總有幾片花瓣掙脫枝頭，打著旋兒落入腳下的泥土；右手邊是忘川河，河水呈一種近乎墨色的青藍，水面平靜無波，卻能看到河底隱約流動的微光，那是無數生靈的記憶在輪回中悄然流轉；而正前方，隔著一片淺淺的河灘，便是輪回樹。
那樹實在算不得挺拔，樹干粗壯卻歪歪扭扭，像個歷經滄桑的老者彎著腰，枝椏向五界的方向肆意伸展，有的枝條垂到忘川河里，沾著水汽的葉片上凝結著細碎的光珠，有的則探向桃林，仿佛在與那些粉色的精靈低語。樹皮上布滿溝壑，每一道紋路里都嵌著微光，湊近了看，能在那些光紋中看到模糊的畫面或許是某個凡人臨終前的微笑，或許是仙界仙人悟道時的頓悟，或許是魔界戰士浴血時的怒吼，或許是妖界生靈化形時的欣喜，又或許是靈界星子墜落時的璀璨。
肖飛抬手撫上心口，那里還殘留著修復輪回樹時的灼熱感。五塊碎片嵌入樹干的瞬間，輪回樹迸發的光芒幾乎要將他吞噬，那一刻，他成了五界記憶的容器——人界古寺的晨鐘暮鼓在耳邊回響，仙界仙池的清涼滲入骨髓，魔界熔岩湖的熾烈灼燒著魂魄，妖界古樹的年輪在血脈里轉動，靈界星空的浩瀚鋪滿眼簾。他看見過五界初生時的混沌，也見證過無數次平衡被打破又重建的輪回，那些記憶像潮水般涌來，最終在他心底沉澱為沉甸甸的責任。
“記憶……”他輕聲呢喃，聲音被風吹散在桃花林里。
最初踏上這條路時，他以為自己追尋的是真相——靈溪為何會消失在桃林深處，五界失衡的根源究竟在哪里，輪回樹的存在又意味著什麼。可當他真的站在這里，看著忘川河倒映的星光，觸摸著輪回樹溫熱的樹干，才明白那些所謂的真相，不過是記憶長河里的浪花。真正重要的，是那些浪花里裹挾的情感是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半塊麥餅的溫度，是靈溪在桃花樹下為他編花環時的笑靨，是妖界小兔子遞來的那朵小花的清香，是靈界石頭上“尋心之所向”的字跡帶來的震顫。
這些記憶，才是五界真正的根基。
暮色漸濃，忘川河上開始升起薄薄的霧靄，那些霧靄帶著淡淡的熒光，是魂魄渡河時留下的痕跡。肖飛記得第一次見到忘川河時，他以為這里是終結之地，所有的記憶都會在此湮滅。可如今他才懂，忘川不是終點，而是渡口。那些被攜帶過河的記憶，會在輪回樹的滋養下，重新化作五界的生機——或許是人界田埂上的一株野草，或許是仙界雲端的一縷清風，或許是魔界熔岩里的一點火星，或許是妖界山林里的一聲鳥鳴，或許是靈界星空中的一抹微光。
“肖飛。”
熟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帶著桃花般的清甜。肖飛不必回頭，便知是誰。他轉過身，看著靈溪從桃花林中走出，粉色的花瓣落在她的發間、肩頭，像從記憶里走出來的幻影。可當她走到近前，指尖輕輕觸踫到他的手背時，那微涼的溫度如此真實。
“你看。”靈溪指向輪回樹的方向，那里有新抽的嫩芽正在舒展，嫩芽上凝結著一滴露珠，露珠里映著兩個小小的身影——是年少時的他和她，正在桃林里追逐嬉鬧。
“記憶不會消失的。”靈溪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顆石子落入肖飛的心湖，“它們會變成輪回樹的養分，變成忘川河的流水，變成五界的一草一木。就像我，從未離開過。”
肖飛想起在桃林深處看到的那個“忘”字，那時他以為“忘”是終結，如今才明白，“忘”是另一種形式的“存”。就像河水總要流向遠方，卻從未真正離開源頭；就像花瓣總要凋零，卻會化作泥土滋養新的生命。所謂永恆，從來不是一成不變的固守，而是在流轉中始終保持著初心。
夜色漸深，五界的方向次第亮起微光。人界的村莊燃起了燈火，仙界的雲層透出月華，魔界的熔岩湖泛起紅光，妖界的森林亮起磷火，靈界的星空閃爍著星辰。這些光芒順著輪回樹的枝椏匯聚而來，在樹干上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網里流動著五界生靈的記憶有歡笑，有淚水，有相遇，有別離，有堅守，有放下。
肖飛忽然明白，他要守護的從來不是某一段具體的記憶，而是讓這些記憶能夠自由流轉的平衡。就像輪回樹需要陽光，也需要風雨；就像忘川河需要平靜，也需要流動。五界的存在，本就是在相生相克中尋找平衡，而記憶，正是維系這種平衡的紐帶。
“我會留在這里。”肖飛開口，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不是作為囚徒，而是作為守望者。”
靈溪笑了，眼角眉梢都帶著暖意“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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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並肩坐在桃花林邊，看著輪回樹的枝葉在夜風中輕輕搖曳，看著忘川河的水面倒映著五界的燈火，看著那些流動的記憶如同螢火蟲般在林間飛舞。肖飛想起那個由輪回樹力量孕育而生的白衣少年，想起他說的“五界的故事還在繼續”。是啊，故事永遠不會結束，就像河流永遠不會停止流淌，樹木永遠不會停止生長。
他不知道未來會有怎樣的挑戰，或許會有新的失衡，或許會有記憶的迷失，或許會有五界的紛爭。但他不再害怕，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輪回樹的根基深扎五界，忘川河的流水連接眾生，而那些散落在五界的記憶，那些鮮活的生命，都是他的力量。
就像此刻，人界的祈願聲順著風飄來，帶著百姓對安寧的期盼；仙界的琴音隱約響起，是對天地的感恩；魔界的戰吼化作低沉的轟鳴，是對守護的誓言；妖界的歌聲清脆悅耳，是對自然的贊美；靈界的星光閃爍不定，是對未來的期許。這些聲音匯聚在一起，形成一首屬于五界的歌謠，在忘川河畔，在輪回樹旁，在桃花林間，久久回蕩。
肖飛閉上眼楮，感受著五界的氣息在體內流轉，感受著輪回樹的脈搏與自己的心跳漸漸同頻。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的生命已與五界緊密相連，與那些流動的記憶融為一體。
他將成為永恆的守望者，站在桃花林邊，望著忘川河，望著輪回樹，望著五界的日出日落，花開花謝。他會看著新的記憶誕生，看著舊的記憶流轉，看著五界在平衡中生生不息。
因為他明白，真正的守護，不是留住時間，而是讓時間里的美好，永遠有處可尋。
夜色漸淺，東方泛起魚肚白。第一縷晨光穿過輪回樹的枝葉，落在肖飛和靈溪的臉上，帶著溫暖的力量。桃花林里，新的花苞正在悄然綻放，忘川河上，霧氣漸漸散去，露出清澈的水面。遠處，五界的生靈開始了新的一天，他們的歡聲笑語、忙碌身影，都化作新的記憶，順著風，順著水，流向輪回樹的方向，成為這永恆守望中，最鮮活的注腳。
肖飛睜開眼，目光清澈而堅定。新的故事，開始了。而他的守望，也將永遠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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