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界書館記
五界書館的最高層總彌漫著一股奇異的香氣,像是陳年書卷混著晨露草木的味道。這里沒有窗,卻總有微光從穹頂滲下來,恰好照亮那幅懸在正中央的巨大畫卷。畫絹不知用什麼材質織就,歷經千年不腐,墨色如新,畫中三人的身影在光線下竟似有微動。
站在畫前細看,能瞧見左邊那人身著玄色勁裝,腰間懸著枚狼牙佩,正是蒼狼年輕時的模樣。他彼時眉峰銳利,眼神里還帶著未脫的桀驁,卻在望向中間那人時柔和了半分。中間的書生穿著青布長衫,手里握著卷竹簡,正是肖飛。他嘴角噙著笑,另一只手搭在身旁女子的肩上,那女子一身紅衣,發間別著支銀質海棠簪,正是凌月。三人站在玄水城的斷壁殘垣前,身後是翻涌的魔氣,身前卻有微光漫上來,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鋪到畫的邊緣。
畫卷右側題著一行鐵畫銀鉤的字“平衡者,非獨善其身,乃兼濟五界。”墨跡沉郁,像是用三界交匯的玄石磨成的墨寫就,細看時竟能在筆畫間瞧見流轉的五色靈光。
書館的管理員是位白發老者,沒人知道他活了多久,只知道自打有書館起,他就守在這里。老者總穿件洗得發白的灰布袍,袖口磨出了毛邊,手里卻總握著支玉如意,玉色溫潤,想來也是件上古法器。每日午後,總有些背著小布包的孩子會爬上這最高層,他們有的是人間的稚童,有的是天庭的仙童,偶爾還有兩只毛茸茸的小妖混在里面,踮著腳尖扒著畫框看。
“爺爺,今天講蒼狼將軍怎麼把玄水城從魔主手里奪回來的故事好不好?”穿紅肚兜的小仙童扯著老者的袍角晃,他額間還有顆沒長開的朱砂痣,是南極仙翁座下的侍童。
老者笑著敲了敲他的額頭“急什麼,故事要從頭講才有意思。”他抬手撫過畫卷邊緣,指尖觸到畫中玄水城的城牆時,畫里忽然漫出縷青煙,在半空凝成雲霧,竟將當年的場景一一映了出來。
“那時候啊,玄水城還不是現在這樣。”老者的聲音慢悠悠的,帶著種能安撫人心的魔力,“整座城被魔主用黑魔咒籠罩著,城里的魔族百姓要麼被煉成魔兵,要麼就被關在地牢里等死。肖飛他們三個第一次到玄水城時,腳底下踩的都是碎骨,空氣里飄著的都是哭嚎。”
雲霧里顯出玄水城當年的模樣斷牆傾頹,黑氣沖天,街角處蜷縮著個穿破爛衣衫的小魔童,正抱著塊石頭啃,石頭上沾著暗紅的血漬。肖飛三人的身影從霧中走來,青衫書生蹲下身,把自己懷里的干糧遞過去,小魔童卻齜著牙低吼,像只受驚的小獸。
“那時候魔族和人族剛打了百年大戰,彼此見了面就跟見了生死仇敵似的。”老者指著畫中肖飛遞干糧的手,“你們看,肖飛的手腕上還有道傷口,是前幾日被魔兵的骨刃劃的,可他還是把吃的給了小魔童。”
雲霧里的小魔童遲疑地接過干糧,狼吞虎咽地塞進嘴里,碎屑掉了滿身。凌月從袖中取出傷藥,想去給他擦臉上的傷,小魔童卻猛地往後縮,眼里滿是恐懼。蒼狼站在後面,手按在腰間的佩刀上,卻沒有催促,只是靜靜看著。
“後來呢後來呢?”人間來的小姑娘攥著個布娃娃,娃娃的胳膊掉了一只,是她從戰亂的村子里抱出來的。
“後來啊,他們在玄水城的廣場上發現了塊奇怪的石碑。”老者的指尖移到畫中三人身後,那里立著塊半埋在土里的石碑,碑身斑駁,沒刻名字,卻在頂端長著株從未見過的花。那花一半是雪白的蓮花,一半是墨色的曼陀羅,兩種花瓣糾纏著開在同一根睫上,正往下滴著晶瑩的露水。
“這就是無名碑。”老者的聲音輕了些,“傳說它是開天闢地時就有的,能感知五界的善意。肖飛他們在碑前發誓,要讓玄水城的魔族和城外的人族不再互相殘殺,要讓這里的孩子能像你們一樣吃飽穿暖。”
雲霧里的場景開始變化肖飛在城牆上教魔族孩子認字,青衫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凌月在藥廬里給受傷的人族士兵包扎,紅衣沾了血卻依舊鮮艷;蒼狼站在城門處,一邊擋住要沖進來復仇的人族將領,一邊喝退想偷襲的魔族長老,腰間的狼牙佩在月光下閃著光。
“魔主听說了這事,帶著十萬魔兵來毀城。”老者的聲音沉了下去,“那天玄水城的血流成河,肖飛被魔主打斷了腿,凌月為了護著孩子們,後背被魔火灼傷,蒼狼的胳膊被魔鞭抽得見了骨頭。可他們三個誰都沒退,就守在無名碑前。”
孩子們的呼吸都屏住了,小仙童攥緊了拳頭,人間小姑娘的眼淚滴在布娃娃身上。
“就在魔主的黑魔劍要劈到無名碑上時,”老者忽然提高了聲音,“那碑上的花突然全開了!白的蓮花往上升,墨的曼陀羅往下沉,開出的光把整個玄水城都罩住了。魔兵手里的兵器掉了一地,他們想起自己也是有爹娘孩子的,想起以前沒打仗時,人族會用糧食換他們的皮毛,魔族會幫人族渡過結冰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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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霧里的魔兵開始放下武器,有的蹲在地上哭,有的去扶受傷的人族士兵。魔主又驚又怒,想再動手,卻被自己的親衛攔住了——那親衛的孩子,正是當初肖飛給干糧的小魔童。
“後來啊,”老者的聲音又變得溫和,“肖飛他們在玄水城修了座橋,一邊通人族的城鎮,一邊通魔族的聚居地。蒼狼成了城主,每天都在城門口看著過橋的人,哪家缺糧食了,他就把自己的俸祿分出去;哪家孩子沒人管,他就帶回城主府教他們讀書。”
他抬手指向畫中無名碑頂端的花“你們看,這花每年都會結兩枚蓮子。一枚順著天河飄去人間,落在有善意的人家里,能長出治病的草藥;一枚順著雲路飛回天庭,落在仙圃里,能開出安神的花。”
孩子們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果然見畫中的花謝了,結出兩枚圓滾滾的蓮子,一枚泛著金光,一枚帶著土色,正悠悠地飄向畫外。
老者彎腰,指了指畫里無名碑的基座“那碑上的花啊,每年都會結兩枚蓮子,一枚去人間,一枚回天庭。它在告訴我們,無論在哪界,都要記得——”
“善意能長出根,信任能開出花!”孩子們齊聲接道,聲音脆生生的,在書館最高層回蕩。小仙童的朱砂痣亮了亮,人間小姑娘抹了把眼淚,笑了出來。
老者看著他們,眼里的皺紋都舒展開了。他揮了揮玉如意,雲霧漸漸散了,畫卷又恢復了最初的模樣,只是那三人的身影似乎更鮮活了些,連蒼狼腰間狼牙佩的紋路都看得清。
孩子們蹦蹦跳跳地跑下樓,要去書館的院子里找那株據說從無名碑飄來的蓮子長出來的花。老者站在畫前,輕輕嘆了口氣,指尖拂過畫中蒼狼的身影,像是在撫摸一段遙遠的時光。
而此時的玄水城廣場,正是午後。陽光透過新建的琉璃頂灑下來,照在來往的行人身上。有魔族的婦人提著籃子,里面裝著給人族親家帶的魔界鮮果;有人族的書生背著書箱,要去魔族的學堂講學。廣場中央的無名碑早已被修繕一新,碑身光潔,頂端的奇花正開得燦爛。
蒼狼坐在碑旁的石凳上,他已不再年輕,鬢角染了霜,眼角的皺紋深了些,卻依舊挺直著脊背。幾個新來的魔兵圍坐在他腳邊,眼里滿是好奇。這些魔兵都是戰後出生的,沒見過當年的戰火,只從老人們口中听說過蒼狼將軍的故事。
“碎星崖那回啊,”蒼狼的聲音帶著些沙啞,卻很有力,“肖飛的腿還沒好利索,就拄著拐杖跟我們去尋魔主藏起來的黑魔咒。那崖壁陡得很,凌月在前頭開路,手里的銀簪都磨禿了尖。”
他低頭看了眼腳邊的無名碑,碑根處不知何時冒出了株嫩芽,嫩得像玉,頂端微微彎著,朝著某個方向生長。蒼狼知道,那是朝著五界書館的方向。
“我們在碎星崖底困了三天三夜,沒水沒糧。”蒼狼的嘴角揚起抹笑意,“最後是肖飛想起無名碑上的露水能解渴,凌月用最後的靈力把露水引了下來。那時候我們就想,等出去了,一定要讓玄水城再也沒有挨餓受凍的孩子。”
年輕的魔兵們听得入了迷,其中一個最小的魔兵指著那株嫩芽問“將軍,這芽兒要長到哪里去啊?”
蒼狼摸了摸他的頭,目光望向遠方,像是能穿透雲層,看到那座懸在五界交匯處的書館“它要去一個地方,把這里的故事講給更多人听。”
風從廣場穿過,帶著遠處市集的喧鬧,吹得無名碑上的花葉輕輕搖晃。那株嫩芽又長高了些,細弱的睫稈上,仿佛真有根看不見的線在延伸,一頭連著玄水城的暖陽,一頭連著五界書館的微光,把那些關于善意與信任的記憶,串成了一條永遠不會斷的線。
書館最高層的畫卷里,肖飛三人的身影似乎動了動,像是听到了遠方的笑聲。老者收起玉如意,轉身走向書架,那里還有無數未寫完的故事,正等著被時光釀成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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