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墀夜話
凌霄寶殿的金柱還在微微震顫,殘留的仙力像未散盡的硝煙,在金磚地面上洇出淡金色的漣漪。肖飛握緊了掌心的半塊玉佩,玉上"溪"字被體溫焐得發燙,仿佛三百年的等待都凝結在這溫潤的觸感里。殿外的夜漏敲過三響,本該是天庭最靜謐的時刻,丹墀下卻突然騰起道紅光,驚得檐角的鎮殿獸發出低沉的嗡鳴。
那紅光不像天樞星君的紫袍般張揚,也沒有魔帝傳說中裹挾的戾氣,倒像初春解凍的溪流,帶著種洗盡鉛華的柔和。它在金磚上盤旋三匝,緩緩落下時濺起細碎的光粒,如同誰將碾碎的星子撒在了丹墀中央。肖飛下意識地按住腰間的捆仙索,月飛的星鏈已在腕間泛起銀光,雅玲的靈玉則發出警惕的輕顫——他們都記得碎星崖上那顆滲著紅光的頭骨,記得天樞狂笑時說的每一個字。
紅光散去的瞬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站在那里的不是青面獠牙的魔物,也不是披堅執銳的戰神,只是個穿著素白長衫的老者。他的發須皆白,卻不像尋常仙官那般梳理得一絲不苟,幾縷銀絲垂在額前,隨著呼吸輕輕晃動。最讓人意外的是他的眼楮,沒有傳說中能焚盡三界的怒火,只有兩汪沉澱了千年的潭水,倒映著殿頂的盤龍藻井,也映出肖飛三人戒備的身影。
"多謝你們。"老者開口時,聲音里帶著種奇特的沙啞,像是久未說話的人突然發聲,卻又透著種難以言喻的熟稔,"讓我終于能完成這場贖罪。"
月飛的劍半出鞘,寒光在老者腳邊投下細長的影子"你是魔帝?"
老者笑了,眼角的皺紋像水波般漾開。那笑容里沒有嘲諷,沒有傲慢,只有種近乎解脫的釋然"曾經是。現在不過是個償還因果的魂魄罷了。"他抬手時,寬大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道陳舊的疤痕,形狀竟與碎星崖的星陣缺口一模一樣。
隨著他抬手的動作,整座凌霄寶殿突然暗了下來。殿頂的夜明珠不再發光,取而代之的是無數流動的光帶,在梁柱間蜿蜒纏繞,最終在半空織成五幅相連的畫卷。
最左側的畫卷里,是片曾經寸草不生的黑森林。肖飛認出那是魔界的蝕骨林,三百年前他隨師父征討時,那里的空氣都能腐蝕仙甲。可此刻,畫面中的黑土上竟冒出點點新綠,株株嫩芽頂著晶瑩的露珠,在暗紅色的天幕下倔強地舒展葉片。有只斷了角的魔羊低頭啃食嫩葉,羊角斷裂處的傷口正泛著淡金色的光暈。
"蝕骨林的瘴氣,三百年前就該散了。"老者的聲音帶著嘆息,"是我當年的執念,讓那里的土地一直記著仇恨。"
畫面流轉,中間的畫卷里出現了青禾村的荷塘。月光灑在水面上,把成片的荷葉染成銀色,而每張荷葉的邊緣都瓖著圈金邊,像誰用星砂描過似的。阿瑤正提著裙擺穿梭在塘埂上,手里的竹籃裝滿了飽滿的蓮蓬,她身後跟著幾個村民,正小心翼翼地往塘里撒著新的蓮種。村口的老槐樹上,"祭魔壇"的木牌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塊新刻的木匾,上面寫著"共生池"三個歪歪扭扭的字。
雅玲的指尖輕輕撫過靈玉,玉面上映出自己的倒影,眼眶微微發紅"那些荷葉真的是淨化符。"
"是給人間的賠罪禮。"老者望著畫面里的金邊蓮,眼神柔和,"當年戰火蔓延到人間,青禾村的土地被魔氣污染,我欠他們一片淨土。"
右側的第三幅畫里,妖界的清溪旁圍滿了各族生靈。狐狸族的少女正給熊族的幼崽梳理毛發,蛇族的長老將自己蛻下的鱗甲遞給受傷的鷹族少年,當作療傷的藥引。溪水中央的巨石上,放著個刻滿各族圖騰的陶罐,里面盛著混了花蜜的泉水,各族生靈輪流上前飲用,誰也沒有先動手的意思。
月飛的星鏈發出清脆的響聲,鏈上的北斗七星同時亮起"妖界各族爭斗了千年,竟能"
"不是不能,是從未有人給過他們相信彼此的機會。"老者打斷他的話,目光轉向第四幅畫,"就像冥界的鬼魂,也該有重新選擇的權利。"
畫卷中的忘川河泛著清澈的藍光,不再是傳說中渾濁的血色。孟婆的湯碗里飄著幾片嫩綠的葉子,正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河邊的三生石上,原本模糊的字跡變得清晰,每個名字旁邊都多了行小字,寫著此魂生前的功德與過錯。有個穿著紅衣的女鬼正對著三生石落淚,她的名字旁寫著"護鎖妖塔有功,允入輪回",正是靈溪。
肖飛的手指猛地收緊,玉佩硌得掌心生疼。他看見畫面里的靈溪轉身走向奈何橋,孟婆遞給她的湯碗里,竟漂著片青禾村的金邊蓮葉。
最後一幅畫,是此刻的天庭。星辰在夜幕中格外明亮,北斗七星的光芒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璀璨,尤其是天樞星的位置,雖然空著,卻有圈柔和的光暈在緩緩旋轉,像是在等待新的星辰入駐。南天門的守衛不再是劍拔弩張的模樣,正笑著給幾位從魔界來的信使指路,信使手里捧著的,是蝕骨林新采的綠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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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界的平衡,從不是靠誰統治誰。"老者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衣袂飄動時,竟化作無數光點融入周圍的畫卷,"不是靠天庭的律法,不是靠魔界的力量,更不是靠誰對誰的征服。"
他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就在每個人的心底"是靠願意相信彼此的心意。就像青禾村的村民願意相信阿瑤,妖界各族願意共飲一溪水,就像"他的目光落在肖飛手中的玉佩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就像靈溪願意相信你會找到她,而你從未放棄。"
肖飛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只化作一句沙啞的問句"她"
"她可以入輪回了。"老者的聲音帶著肯定的暖意,"護鎖妖塔時她保住了十萬生魂,碎星崖上她以魂魄之力破陣,加上這些年在冥界引渡冤魂,功德早已夠了。"他頓了頓,像是在回憶什麼,"她托我告訴你,不必記掛,來世若有緣,總會再見面的。"
玉佩突然變得滾燙,肖飛低頭看去,玉上的"溪"字竟滲出淡淡的紅光,隨後漸漸隱去,只留下溫潤的白。他知道,這是靈溪在跟他告別。
老者的身影越來越淡,幾乎要與周圍的星光融為一體。他最後看了眼五界的畫卷,那些流動的光帶開始緩緩交織,最終匯成一道七彩的虹橋,連接著五界的畫面。
"天樞錯在以為力量能掌控一切,卻忘了"老者的聲音輕得像嘆息,"能讓五界真正安寧的,從來不是恐懼,是希望。"
話音落下時,他的身影徹底化作光點,融入了那道七彩虹橋。凌霄寶殿的光線漸漸恢復如常,夜明珠重新亮起,金磚地面上只留下一片淡淡的金輝,像誰在這里種過一片看不見的花。
肖飛握緊了失去字跡的玉佩,突然覺得掌心不再疼痛,反而有種前所未有的輕松。月飛收起長劍,星鏈在腕間輕輕晃動,鏈上的搖光星格外明亮。雅玲的靈玉映出五界交融的殘影,她笑著擦去眼角的淚,卻發現眼淚落在玉上,竟化作了一顆小小的金邊蓮種子。
殿外的夜漏敲過四響,天邊泛起了魚肚白。第一縷晨光透過凌霄寶殿的窗欞照進來,落在丹墀上那片金輝處,竟真的長出了一株嫩芽,嫩芽的頂端,頂著一顆晶瑩的露珠,露珠里映著五界的景象,也映著三個並肩而立的身影。
新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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