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痕推開四合院那扇厚重的木門時,
一股夾雜著飯菜香和炭火氣的暖流瞬間撲面而來,將他滿身的風雪與寒意盡數驅散。
院子里燈火通明,人聲鼎沸,與門外寂靜飄雪的世界判若兩重。
“快快快,那邊的火小了,加塊炭!”
“誰看見醬油了?我剛還放這兒的!”
“哈哈哈,你看你這餃子包的,跟個元寶似的,真丑!”
笑鬧聲、鍋鏟踫撞聲、還有菜刀剁著餡料的沉悶“篤篤”聲,交織成一首名為“年”的交響曲。
吳痕站在門口,看著這片熱鬧,
臉上那層萬年不變的冰霜似乎都融化了些許,勾起一抹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意。
這種感覺,叫歸屬感,陌生,卻又該死的溫暖。
“吳痕哥,你回來啦!”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李真真抱著一只通體雪白的貓,從廚房里探出小腦袋,
鼻尖上還沾著一點面粉,看起來有些滑稽。
她懷里的白貓“喵”了一聲,碧綠的瞳孔懶洋洋地瞥了吳痕一眼,隨即又把頭埋了回去。
吳痕走過去,順手揉了揉李真真的頭發,又彈了一下白貓的腦門。
“方沫這家伙,還是這麼懶。”
“才沒有!”
李真真立刻護住懷里的貓,湊到吳痕身邊小聲追問,
“吳痕哥,這次任務怎麼樣?沒受傷吧?那個地方……危險嗎?”
她的話語里滿是藏不住的關切和依賴。
吳痕的眼神柔和下來,輕聲安撫道︰“小場面,都解決了。放心,有我。”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讓人無比信服的力量。
李真真緊繃的小臉頓時放松下來,重重地點了點頭,
抱著貓又鑽回了廚房,嘴里還念叨著︰“小沫你听見沒,吳痕哥說沒事,我就說他最厲害了!”
就在這時,院門再次被敲響。
眾人一愣,李真真離得最近,跑去開了門。
門口站著一個略顯局促的年輕人,正是陳涵。
“陳……陳涵?”李真真有些意外。
陳涵手里提著兩個禮品盒,站在門口有些手足無措。
“那個……紹部長讓我來的,說、說大家一起過年熱鬧點。”
他看著院子里這群熟悉又陌生的人,一時間不知道手腳該往哪里放。
這里是“神秘”的核心小院,是他一直向往卻又不敢靠近的地方。
“來都來了,傻站著干嘛?進來幫忙!”
吳痕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不輕不重地將他推進了院子,“正好,那邊缺個燒火的。”
吳痕的態度自然而然,仿佛陳涵本就是他們中的一員。
這份主動的接納讓陳涵緊繃的神經瞬間松弛了大半,
他“哦”了一聲,被人流裹挾著,稀里糊涂地就被安排到了灶台前,笨手笨腳地開始添柴。
夜色漸深,年夜飯的準備也進入了尾聲。
吳痕端著兩杯熱茶,走到坐在廊下發呆的陳涵身邊,遞過去一杯。
“謝了。”陳涵接過茶杯,暖意從手心傳遍全身。
“還在想紹部長的話?”吳痕靠著柱子,抿了口茶。
陳涵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聲音有些低沉︰“吳痕,我有時候會迷茫。”
“我們到底算什麼?‘神秘’的立場又是什麼?我們做的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的話語里充滿了年輕人特有的困惑與對未來的不確定。
吳痕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抬眼看了看院子里正圍在一起包餃子、嬉笑打鬧的眾人,
反問道︰“為了讓他們能像現在這樣,安心地在這里包餃子,吵吵鬧鬧地過個年。”
“這個理由,夠不夠?”
陳涵一怔,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一張張鮮活的笑臉映入眼簾。
他似乎懂了,又似乎更迷茫了。
“紹叔叔什麼時候回來呀?他再不回來,餃子都要被我們吃光啦!”
李真真天真的聲音打破了長廊的安靜。
陳涵回過神,笑著回答︰“紹部長說他處理完手頭最後一點事就過來,應該快了。”
話音剛落,天空中最後一點光亮也徹底沉入地平線。
吳痕臉上的笑容卻在這一刻瞬間凝固。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如利劍般穿透院牆,望向了遙遠的某個方向。
原本輕松的氣氛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空氣驟然安靜下來,安靜得讓人心悸。
幾乎是同一時刻,四合院門外那條寂靜的胡同里。
紹平歌正準備推門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口袋里的加密電話發出了急促的震動。
他走到一旁,接通了電話。
“部長!”電話那頭是左青焦急萬分的聲音,
“邊境防線出現最高級別異動,情況緊急,必須您親自去一趟!”
紹平歌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什麼時候?”
“現在!立刻!專機已經在等您了!”
紹平歌掛斷電話,抬頭看向那扇近在咫尺的木門。
門縫里透出溫暖的燈光,隱約還能听見里面傳出的歡聲笑語,
甚至能想象出那一張張期待他歸來的臉。
他高大的身軀在風雪中佇立良久,緊握的拳頭緩緩松開。
最終,他沒有推開那扇門,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
然後毅然決然地轉過身,向胡同的另一頭走去。
沒有告別,也沒有解釋。
風雪呼嘯,很快就將他那孤獨而決絕的背影吞沒,仿佛他從未出現過。
就在紹平歌的身影即將消失在風雪盡頭之際,
那扇他凝望了許久的四合院大門,發出一聲輕微的“吱呀”聲,悄無聲息地開了一道縫。
吳痕獨自一人站在門內,身影被門里的燈光拉得很長。
他沒有踏出大門,只是隔著漫天風雪,對著那個即將消失的背影,
用只有他們兩人能听懂的音量,輕聲說道︰
“一路平安。”
風雪中,紹平歌的腳步猛然一頓。
他僵立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過了足足幾秒鐘,他才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回過頭。
兩人的目光在昏暗的路燈與紛飛的大雪中交匯。
沒有言語,沒有詢問,也沒有回答。
一切盡在不言中。
雪,落得更大了,仿佛要將這世間所有的聲音都徹底凍結,
只剩下這沉默的、心照不宣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