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上最後一滴魔血蒸發,化作裊裊黑煙。
陳涵站在原地,宛如一尊雕塑,手中緊握的刀柄冰冷得像是從地獄里撈出來的鐵塊。
那頭不可一世的魔猿虛影,帶著無盡的怨毒與不甘,
在他眼前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飛舞的金色光點,最終徹底消散在黎明前的寒風中。
世界在這一刻陷入了絕對的死寂,連風聲都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
荒誕。
一種極致的荒誕感席卷了陳涵的四肢百骸。
這一切,都太過順利了。
順利得不像是一場生死搏殺,更像是一場被人精心編排好的戲劇。
他,陳涵,就是那個被推到台前的演員,
按照既定的劇本,刺出了那看似決定勝負、實則無關緊要的一刀。
他甚至能感覺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某個角落,
有幾雙眼楮正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就像在看一場無聊的演出。
數百公里外的野山之巔,高達百丈的金色法相轟然收斂,
化作點點流光,沒入一個年輕人的體內。
林七夜臉色蒼白如紙,身形晃了晃,被身旁的吳痕一把扶住。
“沒事吧?”
吳痕的聲音很平穩,仿佛剛才那場足以撼動上京的驚天動地之戰,對他而言不過是一次普通的消耗。
“死不了。”林七夜喘了口氣,甩開他的手,
從口袋里摸出一根皺巴巴的煙點上,猛吸了一口,蒼白的臉上才泛起一絲血色。
他眯著眼,望向遠方那座已經恢復平靜的鋼鐵叢林,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你說,他現在在想什麼?”
“想自己為什麼能贏。”吳痕言簡意賅。
“不。”林七夜吐出一口煙圈,煙霧繚繞中,
他的眼神深邃得像一潭不見底的古井,“他會想,我們為什麼讓他贏。”
吳痕沉默片刻,冷靜地分析道︰“你把‘鑰匙’給了他,不怕玩脫了?”
“那東西,不是現在的他能掌握的。”
“玩脫了才好玩。”
林七夜笑了,那笑容里帶著幾分痞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瘋狂,
“這棋盤太小了,下得憋屈。”
“總得有人先伸手,把它整個掀了,大家才有得玩,不是嗎?”
他說完,將煙頭彈入山澗,轉身向更深的黑暗中走去。
那抹稍縱即逝的笑意,連同他話語里隱藏的秘密,一同被濃得化不開的夜色吞沒。
吳痕跟在他身後,步伐沉穩,沒有再問。
有些問題,答案就在棋盤被掀翻的那一刻。
上京市,摩天樓頂。
陳涵依舊保持著握刀的姿勢,直到一個沉穩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才讓他僵硬的身體微微一顫。
“干得不錯,陳涵。”
紹平歌的聲音溫和如春風,但他的人卻帶來了凜冬般的寒意。
他隨手將一顆還在滴血的頭顱扔在地上,那頭顱的面容扭曲,正是異鄉人“克萊因”。
陳涵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看向紹平歌,卻發現這位守夜人的部長,正用一種奇怪的姿態看著他。
紹平歌只睜著一只眼楮。
他的左眼緊緊閉著,仿佛里面藏著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
又或者,他根本不願用雙眼來看清眼前的一切。
那只睜開的右眼里,盛滿了嘉許和欣慰,
可這贊賞卻被那只緊閉的左眼襯托得無比虛假。
“部長……這……”陳涵的聲音有些干澀。
“一個跳梁小丑而已,已經處理干淨了。”
紹平歌的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螞蟻,
“你才是今晚最大的功臣,以一己之力,斬殺‘神’級的災厄,守護了整座城市。”
“陳涵,你不愧是我們守夜人未來的希望。”
每一句都是褒獎,每一個字都像是巨石壓在陳涵的心頭。
他感受不到絲毫的榮耀,只覺得那只緊閉的眼楮,
像是一道無法逾越的深淵,將所有可能的真相都吞噬了進去。
他想問,問魔猿最後那詭異的消散,問自己體內莫名涌現的強大力量,問這一切是不是一個局。
但他最終什麼也沒說。
因為他知道,就算問了,
答案也只會在那只睜開的眼楮里,而真相,永遠藏在那只緊閉的眼楮後。
“……是,部長。”陳涵低下頭,避開了紹平歌那令人窒息的單眼注視。
第一縷晨曦刺破雲層,溫柔地灑在沉睡的上京市。
城市的喧囂聲,如同潮水般再次涌起。
上班族打著哈欠走出家門,早餐店老板熟練地翻動著煎餅,孩子們背著書包奔向學校。
昨夜的一切,仿佛是一場被集體遺忘的噩夢。
沒有人記得那貫穿天地的魔猿,沒有人記得那撕裂夜幕的金光,
更沒有人記得,曾有一個巨大的雪人,在摩天樓頂,靜靜地見證了神魔的對決。
雪人早已融化,在樓頂匯成一灘清澈的水漬。
陽光下,水漬正被快速蒸發。
然而,就在那最後一絲水汽即將消散的瞬間,水窪的中心,毫無征兆地浮現出一只極淡的金色眼瞳。
它沒有實體,更像是一個烙印,一個概念。
那眼瞳靜靜地凝視著下方甦醒的人間,沒有絲毫情緒,卻又仿佛洞悉了一切。
而後,隨著最後一滴水的蒸發,它也跟著徹底消失,無影無蹤。
城市徹底恢復了往日的秩序與繁華,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但某些看不見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