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泊泊流出的溫熱液體,並非什麼即將甦醒的洪荒猛獸,卻比任何猛獸都更令人心驚膽顫。
一股難以言喻的甜香,仿佛蘊含著生命最本源的誘惑,
從方沫手臂的傷口處猛然炸開,無聲無息,卻又霸道絕倫地朝著四面八方瘋狂擴散。
這股香氣,尋常人根本無法嗅到,
但對于潛藏于這座城市陰影中的“神秘”而言,卻不啻于一聲驚雷。
以方沫所在的商業街為中心,方圓十里之內,黑暗開始不安地涌動。
一條陰暗潮濕的後巷,一個被丟棄的服裝店模特僵硬地倒在垃圾堆旁,身上布滿了污穢和裂紋。
它本該像一具真正的尸體般沉寂,但當那股異香飄來的瞬間,模特的一根手指突兀地抽搐了一下。
緊接著,是第二根,第三根。
它那光滑無臉的頭顱猛地一百八十度轉動,
面朝向商業街的方向,仿佛在用不存在的鼻子貪婪地嗅探著什麼。
疑惑,不解,最後化為一種原始的、無法抗拒的渴望。
“ 嚓—— 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錯位聲響起,模特的四肢以一種完全違背人體構造的角度扭曲、折斷,而後重新拼接。
它像一只畸形的蜘蛛,四肢著地,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摩擦聲,
沿著牆壁,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朝著那香氣的源頭急速爬行而去,
在骯髒的牆面上留下一道道長長的抓痕。
同一時間,城市另一角,一所早已廢棄的學校教室內。
一支孤零零的鉛筆懸浮在半空,筆尖在課桌上瘋狂地劃動著,發出“沙沙沙”的刺耳噪音。
桌面上,早已被它畫滿了無數扭曲混亂、毫無邏輯的黑色線條,仿佛一個瘋子無休止的囈語。
整個教室都回蕩著這詭異的聲響,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然而,當那股異香穿透牆壁,彌漫進來的剎那,刺耳的“沙沙”聲戛然而止。
懸浮的鉛筆猛地一顫,停在了半空。
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下一秒,“咻”的一聲銳響,鉛筆調轉方向,
如同一支離弦的箭,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
猛地撞碎教室的玻璃窗,化作一道黑影,筆直地射向商業街的方向!
街道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一片祥和。
但在路燈的陰影下,在下水道的格柵後,
在廣告牌的縫隙里,一只只原本緊閉的“眼楮”突兀地睜開了。
這些眼楮形態各異,有的血紅,有的慘白,有的甚至是由無數細小的瞳孔構成。
它們眨動著,視線穿透人群與建築,貪婪而又狂熱地望向同一個方向。
原本還算安寧的城市暗面,瞬間變得躁動不安,一股看不見的暗流正在瘋狂匯聚。
城市特殊事件處理中心,地下指揮室。
巨大的電子沙盤上,代表著城市各個區域的光點平穩地閃爍著。
紹平歌正端著一杯熱茶,神情還算放松。
突然,沙盤上,代表著城東商業街的那一大片區域,
無數個代表“神秘”活動的紅色光點,在同一時間,
毫無征兆地從平穩的綠色,瞬間飆升至刺目的猩紅色!
警報聲甚至還沒來得及響起,那片區域的光點就仿佛被點燃的火藥桶,
以一種前所未見的規模和烈度瘋狂閃爍起來。
“滴——滴——滴——”尖銳的警報聲終于響徹整個指揮室。
“怎麼回事?!”
紹平歌手中的茶杯重重地砸在桌上,滾燙的茶水濺了他一手,
他卻渾然不覺,雙眼死死地盯著沙盤上那片徹底失控的紅色區域。
“報告隊長!城東商業街區域,‘神秘’能量指數在三秒內飆升了三百個百分點!”
“還在持續上漲!”
一名隊員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所有監測到的‘神秘’都出現了大規模的發狂跡象,它們……它們好像在朝著同一個地點聚集!”
紹平歌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凝重。
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這不是偶然的暴動,而是有什麼東西,
成為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中心,將那片區域所有的“神秘”都吸引了過去!
“立刻鎖定聚集點!”他低吼道,
“所有外勤小隊,一級戰備!”
商業街,混亂的中心。
林七夜和吳恨躲在一個廣告牌後面,神情同樣充滿了驚疑。
“我操,這什麼情況?”林七夜壓低聲音,語氣里滿是驚愕,
“這些玩意兒今天開派對嗎?怎麼全都往這兒鑽?”
在他們眼前,街道上的行人已經察覺到不對勁,開始驚慌地逃竄。
一只只形態扭曲的“神秘”從各個角落里鑽了出來,
無視了那些尖叫的人群,它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個癱坐在地,手臂還在流血的女孩,方沫。
吳恨的眼神卻比林七夜要冷靜得多,他那雙深邃的眸子里閃爍著分析的光芒,
作為穿越者,他見過太多離奇的事情,但這眼前的一幕,依舊超出了他的認知。
“不對勁。”吳恨沉聲道,
“你看它們的動作,它們沒有攻擊周圍的任何人,所有的目標都指向那個女孩。”
“廢話,我也看出來了。”林七夜咂了咂嘴,
“問題是為什麼啊?那女孩我剛瞅了一眼,就是個普通人,身上也沒什麼特殊能量波動。”
“問題就出在這里。”
吳恨的目光死死鎖定在方沫手臂上那道不斷滲出鮮血的傷口上,
“它們不是沖著她的人去的,是沖著她的血。”
林七夜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她的血?血有什麼問題?不就是人血嗎?”
“這些鬼東西雖然也吃人,但從沒見過像現在這樣,跟聞了貓薄荷的貓一樣發瘋的。”
“這恰恰說明,她的血,不是普通的人血。”
吳痕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變得凝重,
“我從沒在任何資料上看到過,有誰的血液能對‘神秘’產生如此大規模、如此強烈的吸引力。這已經不是誘餌了,這是聖餐。”
“聖餐?”林七夜被這個詞搞得一愣。
“對,你看它們的眼神,”
吳痕指了指一只正從下水道里爬出,半邊身子腐爛的人形“神秘”,它那渾濁的眼球里,
流露出的不是殺戮的欲望,而是一種近乎于朝聖般的狂熱和貪婪,
“它們渴望吞噬那血液,仿佛那能讓它們得到某種進化和升華。”
話音未落,那只人形“神秘”已經嘶吼著朝方沫撲了過去。
而這,僅僅只是個開始。
四面八方,越來越多的“神秘”匯聚而來,將方沫圍得水泄不通。
林七夜和吳痕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棘手。
“救還是不救?”林七夜問道。
“救。”吳恨毫不猶豫地吐出一個字,
“她的血有大問題,這個人,絕對不能落到‘神秘’手里。”
“而且……”
他頓了頓,
“我對她的秘密,很感興趣。”
與此同時,地下指揮中心。
紹平歌正準備下達強行介入的命令,他身旁的能量監測員卻突然臉色煞白,
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指著屏幕,聲音因恐懼而變得尖利扭曲。
“隊……隊長!你快看!商業街區域的能量反應……又變了!”
紹平歌瞳孔驟然一縮,立刻將視線投向主屏幕。
只見代表著那片區域的能量層級圖上,原本已經飆升到頂點的紅色數據流之上,
幾個更加深邃、更加不祥的暗紫色光點,正緩緩地……浮現出來。
每一個光點,都代表著一種他只在絕密檔案中見過的恐怖存在。
紹平歌的呼吸,在這一刻徹底停滯了。
完了。
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了控制。
那股頭皮炸裂的刺痛感僅僅持續了半秒,便被一股更為冰冷的殺意所取代。
紹平歌的瞳孔驟然收縮,他不是因為自己的傷勢,
而是因為他那如蛛網般覆蓋全城的神念,在這一瞬間捕捉到了數十道沖天而起的晦暗氣息!
這些氣息,是“神秘”的專屬標記!
它們蟄伏在城市的陰影中,本該遵循著某種古老的默契,在特定的時刻才會露出獠牙。
但現在,它們失控了!
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鯊群,被他身上這道微不足道的傷口徹底引爆!
更讓他心頭一沉的是,其中幾股氣息的強度,已經遠遠超出了預案中的等級!
“有‘王’級的家伙提前下場了……”
紹平歌聲音嘶啞,眼神卻銳利如刀,他猛地看向身邊那個始終沉默如山的男人,
“陳涵,動手!清理掉所有a級以下的目標,要快!”
話音未落,一直垂手立于樓頂邊緣的陳涵便已有了動作。
他甚至沒有回應一個字,仿佛紹平歌的每一個音節都化作了最精準的指令。
他那只始終搭在腰間刀柄上的手輕輕一振,
下一步,便不是踏在天台的水泥地上,而是直接踏入了虛空!
夜風拂過,原地只留下一道幾不可見的殘影,
陳涵的身形已徹底消失在高樓之間,果決得沒有一絲一毫的拖泥帶水!
同一時刻,城市另一端的橋洞下。
盧寶柚隨手將那頭變異血色狼狗的頭顱踩得粉碎,腥臭的血液濺了他一臉。
他毫不在意地用手背抹去,看著掌心那抹粘稠的暗紅,
舌尖輕輕舔了舔嘴唇,眼中卻是一片冷漠的厭倦。
“無趣。”
他輕聲吐出兩個字,仿佛剛剛結束的不是一場生死搏殺,而是一場乏味的飯後消遣。
彈指間,一簇蒼白色的火焰憑空燃起,
將狼狗的尸體連同橋洞下所有戰斗過的痕跡,
瞬間焚燒得干干淨淨,化作飛灰,連一絲血腥味都未曾留下。
做完這一切,他才轉身,對著縮在角落里瑟瑟發抖的那個小小的身影,
用沒什麼起伏的語調說道︰“睜眼吧。”
小乞丐顫抖著睜開一條眼縫,怯生生地問︰“怪……怪物……還在嗎?”
“沒有怪物。”盧寶柚的回答干脆利落,不帶任何安慰的成分。
小乞d丐的眼眶瞬間紅了,她明明看見了那頭比牛還壯,
滿嘴獠牙的血色大狗,這個大哥哥為什麼要騙她?
她委屈地癟著嘴,卻不敢哭出聲來。
盧寶柚沒有理會她的情緒,自顧自地升起一堆小小的篝火,溫暖的火光驅散了橋洞的陰冷。
他本打算就此離開,可就在他起身的剎那,動作猛地一頓。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透了橋洞的穹頂,望向了城市的四面八方。
那張原本寫滿“無趣”的臉上,漸漸咧開一抹森然而興奮的弧度。
“哦?終于來了點像樣的獵物。”
他眼底深處,一抹嗜血的光芒一閃而過。
他再次看向那個被嚇得不敢動彈的小乞丐,語氣不容置疑︰“閉上眼。”
小乞丐下意識地照做。
只見盧寶柚指尖在空中迅速勾勒出幾道晦澀難懂的符文,
符文如游魚般沒入橋洞的石壁,
一層肉眼看不見的金色壁障瞬間將整個橋洞籠罩起來,形成了一座小小的“神墟”。
做完這一切,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十元紙幣,屈指一彈,紙幣精準地落在小乞丐的懷里。
“拿著,去買碗泡面,別餓著。”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已如鬼魅般融入了濃稠的夜色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橋洞下,只剩下溫暖的篝火在 啪作響。
小乞丐緩緩睜開眼,茫然地看著空無一人的前方,
又低頭看了看懷里那張還帶著體溫的十元紙幣,徹底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