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掛斷的瞬間,呂睿慈眼中最後一絲暖意也隨之凍結,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凜冽。
她沒有絲毫遲疑,轉身對身側那個正百無聊賴地擦拭著一柄造型奇特短刀的青年說道。
青年的動作戛然而止,那雙總是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吹了吹刀鋒上不存在的灰塵,嘴角一咧︰“有大活兒了?”
“閉嘴,上車。”呂睿慈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半小時後,一輛通體漆黑、改裝得如同裝甲巨獸的廂式貨車撕裂了城市的晚高峰,
在無數司機驚愕的目光中,如一道黑色閃電,呼嘯著沖向寧昌縣的海岸線。
夕陽正濃,將整片天空和大海都染成了瑰麗的橙紅色,
金色的光輝灑在沙灘上,本該是游客們流連忘返的浪漫時刻。
然而此刻,這片被譽為“落日情人灘”的著名景點卻被一種極不協調的緊張氣氛所籠罩。
數十名身穿黑色作戰服、荷槍實彈的行動人員正沿著海岸線飛速拉起一道長長的黃色警戒線,
動作干脆利落,不帶絲毫拖沓。
他們表情嚴肅,眼神銳利如鷹,毫不客氣地驅散著沙灘上意猶未盡的游客。
“各位游客,前方區域臨時封鎖,有緊急任務,請立刻離開!”
“請配合我們的工作,立刻後退,不要在此逗留!”
擴音器的聲音冰冷而強硬,打破了海浪與歡笑交織的和諧。
游客們怨聲載道,卻又在看到那些行動人員腰間別著的黝黑槍械和冷漠的眼神後,
識趣地閉上了嘴,滿心不情願地被驅趕著遠離這片是非之地。
人群中,猜測與流言四起,有人說是發現了未爆炸的戰時水雷,
有人則傳言是某個大人物要在這里搞私人派對,氣氛愈發神秘詭異。
就在這片人為制造出的真空地帶中央,那輛黑色的巨獸廂車一個漂亮的甩尾,穩穩停下。
車輪卷起的沙塵尚未完全落下,車門便被猛地拉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兩道披著暗紅色斗篷的身影。
呂睿慈當先下車,海風吹動她斗篷的下擺,
獵獵作響,那張清冷絕美的臉龐在夕陽余暉下仿佛渡上了一層神聖的光暈,卻又透著生人勿進的寒意。
緊隨其後的周島則顯得隨意許多,他跳下車,
伸了個懶腰,目光掃過這片被強行清場的沙灘,嘖嘖稱奇。
一名負責警戒的小隊長立刻跑步上前,剛想開口阻攔,
但在看清兩人斗篷上用金線繡著的神秘徽記時,臉色驟變,
猛地立正敬禮,聲音都因激動而有些顫抖︰“長官!”
呂睿慈微微頷首,從懷中取出一枚金屬令牌,令牌在夕陽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澤。
小隊長只瞥了一眼,便如同被烙鐵燙到一般迅速移開目光,更加恭敬地側身讓開一條通路。
“封鎖線向外再延伸五百米,不允許任何人,用任何方式窺探這里。”
呂睿慈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是!”小隊長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轉身用對講機下達了新的指令。
周島跟在呂睿慈身後,輕松地跨過警戒線,踩在柔軟的沙灘上。
他環顧四周,原本喧鬧的海灘此刻只剩下風聲和海浪聲,
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在空氣中彌漫。
他終于收起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壓低聲音問道︰“睿慈,到底怎麼回事?”
“這麼大陣仗,不就是接批‘貨’嗎?需要把整個特殊行動隊都調來清場?”
呂睿慈沒有立刻回答,她走到海岸邊,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海面,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海風將她的長發吹起,與暗紅色的斗篷一同飛舞。
“這不是我的命令,”她終于開口,聲音被海風吹得有些飄忽,
“是左司令親自下的指令。”
“左司令?”周島的瞳孔猛地一縮。
那個名字仿佛帶著千鈞之力,讓他臉上的輕松徹底消失。
左司令,鎮守東部戰區的定海神針,輕易不會為小事動用他的權限。
一旦他親自下令,那便意味著事情的嚴重性已經超出了常規範疇。
“貨到底是什麼?”周島追問,語氣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也不知道,”
呂睿慈搖了搖頭,
“我只知道,左司令在電話里強調了三遍,‘不惜一切代價’。”
“而且……”
她頓了頓,側過頭,看向周島,一字一句地說道︰“陳夫子,正在趕來的路上。”
“什麼?!”
如果說“左司令”這個名字只是讓周島感到震驚,
那麼“陳夫子”這三個字,則讓他瞬間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他的身體甚至不受控制地僵硬了一瞬。
陳夫子!
那個傳說中的存在!
連左司令都要以禮相待的神秘人物!
據說他上一次出手,還是在三年前那場幾乎將整個南亞都卷入的“神戰”之中。
自那以後,便再無人見過他的蹤影。
如今,為了這批神秘的“貨”,他竟然要親臨這小小的寧昌縣?
周島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這里……我記得沒錯的話,寧昌縣的這片海岸,”
“三年來,一共發生過三起游客失蹤案,全都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被列為a級懸案。”
“當地分部查了很久,一點線索都沒有,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他的話讓周圍的空氣溫度仿佛又降了幾分。
三起詭異的失蹤案,與今天這神秘莫測的“貨物”,兩者之間是否存在某種恐怖的聯系?
“我們不等了,先進去探查一下情況!”
周島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短刀上。
未知的危險最是磨人,他寧願主動出擊,也不想在這里被動地等待。
“站住。”呂睿慈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威嚴,
“命令是,等待。”
她轉過身,直視著周島急切的眼神,
冷靜地說道︰“在陳夫子抵達之前,任何人不準輕舉妄動。這是鐵律。”
周島的動作凝固了。
他看著呂睿慈堅定的眼神,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內心的躁動,將手從刀柄上移開。
他明白,能讓呂睿慈如此強調,甚至搬出“鐵律”二字,
意味著前方的危險,可能遠超他們的想象,甚至連他們兩人聯手都無法應對。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夕陽的最後一縷余暉也即將沉入海平面,天色開始迅速暗淡下來。
沙灘上,除了風聲與海浪,一片死寂。
就在這時,一種極其詭異的景象出現了。
遠方的海平線上,沒有船只,沒有燈光,卻突兀地浮現出一駕馬車的輪廓。
那馬車通體漆黑,仿佛是用最深沉的夜色凝聚而成,造型古樸而華麗。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拉車的並非駿馬,
而是兩匹由純粹的陰影構成的戰馬,它們踏在虛空之中,
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卻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向著海岸疾馳而來。
幽靈馬車!
在場的所有行動隊員,包括呂睿慈和周島,都在看到那馬車的瞬間,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馬車無聲無息地停在了沙灘上,暗影戰馬化作兩團黑霧,緩緩消散。
車門悄然開啟,一道身影從中走出。
他同樣穿著一件款式古老的黑色長袍,身形並不高大,
甚至有些清瘦,臉上帶著一張古樸的青銅面具,看不清容貌。
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一股無形的威壓便如潮水般擴散開來,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夫子。”呂睿慈和周島同時躬身行禮,語氣恭敬到了極點。
被稱作陳夫子的男人微微點頭,目光越過他們,
投向了那片因為夜幕降臨而變得愈發深邃詭譎的大海。
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像是古鐘被敲響,帶著歲月的共鳴。
“情況如何?”
呂睿慈上前一步,言簡意賅地匯報︰“目標尚未出現,”
“我們已按您的吩咐,清空了方圓千米內的所有閑雜人等。”
陳夫子沒有再多問,只是淡淡地掃了兩人一眼,用那沙啞的嗓音說道︰“上車。”
話音落下,他便轉身走回了那駕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幽靈馬車。
呂睿慈和周島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跟了上去。
呂睿慈先行一步,利落地踏上車轅。
周島緊隨其後,正當他一只腳踩上馬車的踏板時,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了車廂的外部結構。
那黑色的車身在夜色中泛著一種嶄新的光澤,
無論是木料的紋理還是金屬的瓖邊,都完美無瑕,仿佛剛剛從工匠手中完成,不染一絲塵埃。
一個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話音剛落,一輛通體漆黑、閃爍著符文微光的馬車便幽靈般滑至眾人面前。
周島“哇”了一聲,忍不住伸手撫摸那冰涼如玉的車身︰“頭兒,咱什麼時候換新車了?”
“這質感,這流線,簡直是藝術品!”
駕駛位上,負責操控符文陣列的呂睿慈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冷冷道︰“舊的在上次‘神戰’里被打碎了。”
“神……神戰?”
周島的笑容僵在臉上,他只是個剛加入不久的新人,
听聞這個詞,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尷尬地撓了撓頭,
“那……那得是多激烈的戰斗啊?”
一直閉目養神的陳夫子,此刻緩緩睜開了雙眼。
那雙眸子深邃如宇宙,仿佛藏著星辰生滅,他語氣平淡,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霸氣︰“放心,就憑現在這些藏頭露尾的貨色,還沒資格復刻那樣的場面。”
一句話,讓車內緊張的氣氛瞬間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絕對的安心感。
周島心中最後一點不安也被撫平,他嘿嘿一笑,鑽進車廂,
再次發出了驚嘆︰“我的天!這車頂……是360°無死角全景天窗嗎?!”
只見車頂並非實體,而是一片流光溢彩的能量罩,
將外界的夜空清晰地投射進來,連最黯淡的星辰都縴毫畢現。
“閉嘴,土包子。”
呂睿慈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帶著一絲嫌棄,卻也巧妙地化解了周島的冒失。
符文馬車無聲地在夜色中疾馳,速度遠超凡俗的交通工具。
然而,半小時後,呂睿慈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次卻帶著一絲困惑︰“奇怪……按照坐標,我們應該已經到了那個沿海漁村才對。”
周島探頭看了看窗外,除了連綿的海岸線和漆黑的礁石,哪有半點漁村的影子。
“會不會是地址給錯了?”
“不可能,”一旁的左青立刻否定,
“這個坐標是對方用特殊加密方式傳來,絕不會錯。”
謎團,瞬間加深了。一個本該存在的地方,憑空消失了。
“停車。”
陳夫子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
馬車應聲而停。
他推開車門,緩緩走下,凜冽的海風吹動他樸素的衣衫,
卻吹不散他身上那股淵𦨴岳峙的氣勢。
他沒有看地面,也沒有看向大海,而是……抬起了頭,凝視著天空。
眾人不解,也跟著下車望向夜空。月朗星稀,一切正常。
“你們看,”
陳夫子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天穹,
“從我們現在站的這個角度看過去,月亮……是紅色的。”
眾人聞言,紛紛調整視角,
當他們的視線與陳夫子所指的方向完全重合時,瞳孔驟然收縮!
原本皎潔的月亮,在他們眼中竟蒙上了一層詭異的血色,
仿佛一只邪惡的眼楮,正從天外冷冷地注視著人間。
就在這時,左青的手機發出一陣急促的震動。
他接通電話,飛快地听著,臉色愈發凝重。
掛斷電話後,他猛地抬頭,看向陳夫子︰
“夫子,我明白了!那漁村不是消失了,而是被一種強大的障眼法給‘藏’起來了!”
“我們之所以看不見,是因為……我們來的日期不對!”
障眼法?日期?
一個更加巨大的謎團,籠罩在所有人心頭。
想要找到那批“貨”,似乎關鍵已不在空間,而在時間。
然而,他們誰也不知道,此刻,在另一個被遺忘的時空角落,
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也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緩緩推向這個命運的交匯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