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感褪去時，王面已然做出了選擇。
或者說，他根本沒有選擇。
他伸出顫抖的手，掌心托著那枚流光溢彩的八尺瓊勾玉，
像是托著自己全部的未來和尊嚴，緩慢而又沉重地遞向眼前的老人。
他的臉上寫滿了苦澀與疲憊，每一個毛孔都滲透出無盡的無奈與落寞。
這枚他拼上一切才得到的神器，終究還是不屬于他。
老人干枯的手指輕輕捏住勾玉，那溫潤的光華在他觸踫的瞬間便黯淡下去，
仿佛所有的神性都被瞬間抽干。
“契約，成立。”老人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像是宣告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手中的勾玉與他的身影一同化作了無數光點，隨風飄散。
周圍那片生機盎然的幻境，也如同鏡面般寸寸碎裂，轟然坍塌。
轉眼之間，鳥語花香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荒蕪。
冷風卷起塵土，吹過王面空蕩蕩的手掌，只留下他和無邊的虛幻與無常。
他輸了，輸得一敗涂地，用自由換來了一個苟延殘喘的機會，
成為了那個所謂時間之神的代理人。
與此同時，在千里之外的一條繁華街道上，吳痕和林七夜正並肩而行。
“剛才那股神力波動，感覺到了嗎？一閃而逝。”林七夜眉頭微皺，神情警惕。
吳痕嘴里叼著根沒點燃的煙，顯得有些吊兒郎當︰“感覺到了，很強，但消失得也快。”
“估計又是什麼倒霉蛋被大佬給算計了。”
就在這時，一個身穿樸素道袍的老人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他們面前，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
老人面容古樸，眼神深邃得像是藏著星辰宇宙，
他攔住了兩人的去路，目光徑直落在吳痕身上。
林七夜瞬間繃緊了身體，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吳痕卻按住了他的手，沖他使了個眼色，然後懶洋洋地看向老人︰“老先生，有事？”
老人微微一笑，笑容和煦，說出的話卻讓吳痕的眼皮猛地一跳。
“貧道元始，來取回我的東西。”
吳痕心里咯 一下，臉上卻不動聲色︰“您的東西？”
“老先生，咱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可不記得拿過您的東西。”
元始天尊的目光落在了吳痕懷里，那里有一個毫不起眼的蒲團，
正是吳痕之前從某個秘境里順手牽羊得來的寶貝。
“那個蒲團，是貧道老友之物。”
吳痕的表情頓時有些不自然，他下意識地抱緊了懷里的蒲團。
這玩意兒可是個寶貝，坐在上面修煉，速度能快上好幾倍，
簡直是居家旅行、殺人越貨的必備神器。
要讓他就這麼交出去，他一百個不樂意。
“前輩，這東西吧……它跟我有緣。”吳痕嘿嘿一笑，開始耍無賴，
“您看，它在我這兒待得好好的，我也沒虧待它。要不，您再找找別的？”
林七夜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敢跟元始天尊耍無賴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吳痕這一個了。
元始天尊並未動怒，只是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它不是一件死物，而是貧道一位老友的神格所化。”
“他于萬古前隕落，貧道以此為棋子，布下了一局棋。如今棋局將啟，神格自當歸位。”
神格？
吳痕臉上的嬉皮笑臉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驚。
他低頭看著懷里這個被他當成高級坐墊的玩意兒，怎麼也沒想到這竟然是一位神明的神格！
怪不得效果如此逆天。
“所以……之前的一切，都是您布的局？”吳痕恍然大悟，腦中無數線索瞬間串聯起來。
為什麼他能那麼輕易地得到這個蒲團，
為什麼之後的一系列事件都隱隱與此有關，原來背後一直有只無形的大手在推動。
元始天尊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是，也不是。”
“貧道只是個看棋的人，偶爾，也順應天時，落下一兩顆棋子罷了。”
“真正的棋手，從來都不是我。”
這話說的雲里霧里，高深莫測。
吳痕皺起了眉，他這個穿越者自以為掌握了不少信息，
可在這位真正的萬古巨擘面前，他發現自己知道的，恐怕連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您的老友是哪位神明？您布的又是什麼局？針對誰？”
吳痕一連串地拋出問題，他想知道更多。
“他的名字，你以後自會知曉。”元始天尊的目光悠遠，
“至于這盤棋，棋盤是三界，棋子是眾生，對手……是天道，亦是命運。”
吳痕听得心頭劇震，卻又感覺抓不住重點，只能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他知道，對方不想說的，他再怎麼問也問不出來。
他掂了掂懷里的蒲團，
“行吧，神格這麼重要的東西，確實不能當坐墊。”
“物歸原主，前輩您拿好。”
元始天尊接過蒲團，蒲團在他手中散發出柔和的光芒，仿佛在歡欣雀躍。
吳痕以為事情到此結束，剛想拉著林七夜開溜，元始天尊卻再次開口了，語氣依舊平淡。
“還有一樣東西。”
吳痕一愣，警惕地看著他︰“還有？我可不記得還拿了您什麼東西。”
“神禍。”元始天尊吐出兩個字。
吳痕的瞳孔驟然收縮！
神禍，那是他穿越至今最大的秘密和底牌之一，
是他從一處絕地中九死一生才得到的不詳之物，除了他自己，根本不可能有第二個人知道！
他瞬間擺出防御姿態，冷聲道︰“前輩，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這次，元始天尊沒有解釋，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那平淡的目光仿佛能夠穿透一切虛妄，直視吳痕的靈魂深處。
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怖威壓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
並非刻意為之，而是這位存在本身自然而然的流露。
林七夜在這股威壓下臉色蒼白，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吳痕咬緊牙關，額頭上滲出冷汗。
他知道，自己的一切偽裝和秘密，在這個男人面前都毫無意義。
拒絕的下場，他不敢想象。
“前輩，做人不能太貪心吧？”吳痕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帶著最後的掙扎。
元始天尊終于再次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莫名的意味︰“此物于你而言，是催命符。”
“于貧道而言，卻是一味藥引。”
“你確定要為了一個必將反噬己身的禍端，與貧道結下因果？”
吳痕沉默了。
他比誰都清楚，神禍雖然強大，但確實是一柄雙刃劍，
他至今都無法完全掌控，隨時都有被其吞噬的風險。
元始天尊的話，正好戳中了他內心最深處的隱憂。
權衡利弊，只在一瞬間。
吳痕深吸一口氣，像是泄了氣的皮球，
臉上重新掛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只是笑容里多了幾分敬畏和無奈。
“得，您是大佬，您說了算。”他攤了攤手，
“東西可以給你，不過，我有什麼好處？”
元始天尊似乎沒想到他會提條件，微微挑眉︰“你想要什麼好處？”
“我把命根子都給您了，您總得給我點補償吧？”
“比如……告訴我，接下來我該做什麼？”
吳痕的眼神銳利起來，他輸了面子，就必須贏回里子。
他意識到，這不僅是一次交還，更是一次接觸到更高層級秘密的機會。
元始天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重新審視這個有趣的凡人。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抬手指向了遙遠的天際。
那里，風雲突變。死寂的虛空中，吳痕和林七夜的呼吸也近乎停滯。
他們面前，那道模糊不清的道人身影，仿佛亙古便存在于此，
僅僅是站在那里，就壓得整片空間都在顫抖。
吳痕強壓下心頭的悸動他深吸一口氣，沉聲問道︰“敢問天尊，天庭……何在？”
“那些傳說中的大夏神明，如今又在何方？”
這個問題，像一顆巨石砸入死水，連周圍扭曲的光線都為之一頓。
林七夜同樣屏息凝神，這個問題，困擾了他們太久，也困擾了整個大夏太久！
元始天尊那模糊的面容，似乎轉向了他們，又似乎望向了更遙遠的未知。
片刻之後，一道毫無感情，卻仿佛蘊含著天道至理的聲音響起︰
“天，要變了。”
簡簡單單四個字，卻讓吳痕和林七夜如遭雷擊！
他們還想再問，那聲音卻不給他們任何機會。
“回大夏去。”
“那里，才是你們的根。”
話音剛落，一股無法抗拒的柔和力量便包裹住二人，眼前的景象瞬間扭曲、倒退！
吳痕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緊迫感，這四個字背後，究竟隱藏著何等恐怖的真相？
天要變了……是何等的天翻地覆？！
與此同時，高天原神國。
三道璀璨的金光在尸獸狂潮中縱橫捭闔，
所過之處，成片成片的尸獸被淨化、撕碎，化為飛灰。
“哼，一群骯髒的穢物，也敢染指神之國度？”
其中一位金仙冷笑，揮手間便是萬道劍光，將一頭山岳般大小的尸獸斬成肉泥。
“速戰速決，這些東西，看著就讓人惡心。”另一位金仙言語間滿是傲慢與不屑。
他們是高天原的至高戰力，是俯瞰眾生的神明，
屠殺這些沒有靈智的怪物，對他們而言，不過是一場隨手而為的淨化。
然而，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懸于高天原上空的那輪詭異紅月，毫無征兆地，光芒大盛！
一道比先前濃郁十倍的血色光柱，轟然垂落！
第二輪紅月污染，爆發了！
“吼——！”
剎那間，所有還在苟延殘喘的尸獸仿佛被注入了最狂暴的興奮劑，
它們的身軀急速膨脹，眼中的猩紅幾乎要滴出血來，氣息更是節節攀升！
原本被金仙們隨手碾碎的尸獸，此刻竟能硬抗一兩道神光而不死！
“怎麼回事？！”一位金仙臉色劇變，
“這些怪物的力量在暴漲！”
“不好！污染的濃度太高了，正在侵蝕神國的法則！”
剛才還不可一世的三位金仙，瞬間陷入了苦戰。
他們驚駭地發現，尸獸越殺越多，越殺越強，仿佛無窮無盡！
神國淨土，轉眼間竟有了化為魔域的趨勢！
就在這片神國即將被血色與瘋狂吞噬之際。
那片虛無之中，元始天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無盡時空，落在了這片混亂的戰場上。
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也罷。”
話音未落，他一步踏出。
下一瞬，他的身影，已經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高天原神國的上空，
凌駕于那三位苦苦支撐的金仙和無盡尸獸之上。
他俯瞰著下方亂作一團的神國，眼神古井無波，仿佛在看一場早已寫好結局的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