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痕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仿佛林七夜的問題根本不值得他分心去思考。
他轉過頭，目光徑直落在了王面身上，語氣里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急切。
“王面，不說這個。”
“迦藍的情況很不好，神力正在侵蝕她的神魂，”
“她必須盡快徹底甦醒，成為真正的神明，否則就會被那股力量撐爆。”
王面眉頭緊鎖，他當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你想讓我加速她成神的過程？”
“對！”吳痕斬釘截鐵，
“你代理的神是柯羅諾斯，玩時間的祖宗。”
“讓他出手，把迦藍甦醒的時間線往前撥一撥，應該不難吧？”
“不難？”王面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兄弟，你把神想得太簡單了，也把我這個代理人想得太萬能了。”
“第一，加速時間，讓一個生命體在短時間內走完成百上千年的演化，這不叫時間權柄，這叫創世。”
“柯羅諾斯老爺子專精的，是讓時間‘回去’，不是讓時間‘快進’。”
他頓了頓，聲音沉了下來︰“你想讓迦藍回到受傷前的狀態，或許還有理論上的可能，”
“但回溯一個‘半神’的時間，所需要付出的代價……這麼說吧，把整個大夏都填進去，都不夠。”
吳痕的拳頭瞬間攥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他死死盯著王面︰“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加速成神，本質上是違背世界底層規則的。”
“就算老爺子肯出手，也會引來我們惹不起的東西。”
王面嘆了口氣，“你先別急，這些突然冒出來的金仙，還有迦藍的遭遇，處處透著詭異。”
“我感覺這背後有一盤大棋，我得先去見個‘人’，問問情況。”
“等我調查清楚，或許就有辦法了。”
吳痕眼中的焦躁並未消退催促無用，
他只能強壓下心頭的怒火與無力感，點了點頭︰“要多久？”
“不知道。”王面回答得干脆利落，
“看他心情。”
兩人沉默地繼續前行，林七夜跟在後面，識趣地沒有再開口。
這片被神戰摧毀的城區，死寂得可怕，殘垣斷壁如同巨獸的骸骨，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
不知走了多久，三人同時停下了腳步。
他們面前，是一個巨大的十字路口。
路口中心被某種恐怖的力量砸出了一個深坑，
四條道路向著不同的方向延伸，消失在濃得化不開的灰色迷霧之中。
這里太安靜了，連風聲都消失了，仿佛整個空間都被抽成了真空。
“不對勁。”林七夜低聲說。
不用他說，吳痕和王面也察覺到了。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戰場遺跡，而是一個被某種規則籠罩的“領域”。
王面忽然笑了笑，那張面具下的表情看不真切，
但語氣卻輕松得像是在逛自家後花園︰“行了，看來我們得分頭行動了。”
他指了指左邊那條被黑暗籠罩的道路︰“那邊，是來找我的。”
吳痕的目光則投向了右側，那里的霧氣中，
隱隱有猩紅色的光點在閃爍，像是一雙雙擇人而噬的眼楮。
他咧了咧嘴，露出一抹冷冽的笑意︰“巧了，右邊這幫孫子，是沖我來的。”
兩人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沒有驚愕，沒有疑問，只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那我先進去了。”王面邁開步子，朝著左側的黑暗走去，
“正好，我順便幫你問問迦藍的事，看看有沒有什麼捷徑可走。”
他的背影沒有絲毫遲疑，一步步踏入那片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很快便消失不見。
路口只剩下吳痕和林七夜。
吳痕深吸一口氣，那股氣息在他胸腔中盤旋一圈，吐出時，他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
如果說之前他是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劍，那麼現在，這柄劍已經寸寸出鞘，鋒芒畢露。
“跟緊我。”他對林七夜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右側那條遍布猩紅光點的道路。
灰色的迷霧瞬間將他的身影吞沒，緊接著，林七夜的身影也消失其中。
一灰一紅，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仿佛通往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將這臨時的組合徹底分離開來。
王面行走在絕對的黑暗與死寂之中。
這條路似乎沒有盡頭，無論他走多久，周圍的景象都沒有任何變化。
這里沒有時間流逝的概念，也沒有空間延伸的感覺，仿佛他只是在原地踏步。
突然，他停了下來。
不是他想停，而是某種力量讓他周圍的一切都“停”了下來。
空氣中一顆懸浮的塵埃，凝固在了半空。
遠處一塊即將從殘破高樓上墜落的石塊，
也違反了所有物理定律，靜止在了離地十幾米的地方。
整個世界，就像一幅被按下了暫停鍵的畫。
一種絕對的、蠻不講理的靜止。
然而，面對這詭異到極點的一幕，王面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他甚至連眼皮都沒多眨一下，仿佛這不過是路邊的一塊普通石頭。
他無視了這股足以讓任何半神都動彈不得的規則之力，抬起腳，繼續向前走去。
他的動作自然而流暢，那股恐怖的“靜止”力量，在他面前如同無物。
又走了不知多久，他終于看到了路的盡頭。
一個穿著樸素黑衣的老人，正背對著他，坐在一塊斷裂的石碑上。
老人身形枯槁，滿頭白發，就那麼靜靜地坐著，
仿佛已經在這里坐了千百萬年，與周圍靜止的一切融為了一體。
王面終于停下了腳步，他雙手插兜，對著那個背影，用一種略帶無奈和抱怨的口氣開口了。
“我說，老爺子，您老人家見我一面，有必要搞這麼大陣仗嗎？”
“非得讓我走這麼遠的路？這都夠我繞著大夏走一圈了。”
黑衣老人紋絲不動，仿佛一尊亙古的雕塑，
連王面的話語似乎都被凝固在了他身前的空氣中。
就在王面撇了撇嘴，耐心快要耗盡的瞬間，
那具仿佛已經化石的蒼老身軀上，緊閉的雙眸，眼皮似乎極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王面的話音未落，身旁的吳痕瞳孔便驟然一縮！
並非是他想到了答案，而是整個世界，在這一刻發出了尖銳的悲鳴！
“嗡——！”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怖威壓，如天穹崩塌，瞬間籠罩了整條街道。
那不是力量，不是氣勢，而是一種更高維度的存在，對低維世界的絕對支配！
只見那一直靜坐不動、仿佛與街邊雕塑融為一體的老人，緩緩睜開了雙眸。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楮啊！
沒有眼白，沒有瞳孔，只有一片深邃無垠的星空，
其中有無數星辰在生滅，有時間長河在奔涌！
僅僅是一瞥，就仿佛讓人看到了宇宙的誕生與終結。
“聒噪。”
老人，不，是時間之神柯洛諾斯，淡漠地吐出兩個字。
下一秒，神跡降臨！
以他為中心，整條被戰火摧殘得滿目瘡痍的街道，開始了一場匪夷所思的“倒帶”！
崩塌的高樓大廈，那無數飛濺的磚石瓦礫仿佛被無形的大手牽引，
違反了世間一切物理法則，逆流而上，嚴絲合縫地拼接回原位！
破碎的玻璃窗“嘩啦啦”地倒卷重組，恢復了光潔如初的模樣。
地面上觸目驚心的裂痕，如同被神之手撫平的傷口，迅速愈合。
就連空氣中彌漫的硝煙與血腥味，也倒退著、消散著，化作了戰前那片平和的空氣。
不過短短三秒，一條人間煉獄，竟奇跡般地恢復了生機勃勃的原貌！
仿佛剛才那場慘烈的廝殺，只是一場從未發生過的噩夢！
吳痕早已駭得渾身僵硬，連呼吸都已停滯。
這就是……神明之力嗎？
抹去現實，重塑光陰！
在這等偉力面前，所謂的金仙、大妖，簡直如同塵埃般可笑！
王面的臉色同樣蒼白，但他強忍著靈魂深處的戰栗，向前一步。
他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偉大的柯洛諾斯閣下，”王面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
“您似乎……並不想驚動此地的主人。”
柯洛諾斯的目光終于落在了王面身上，那目光淡漠得仿佛在看一只螻蟻，
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大夏的那位，很麻煩。”
“我不想在拿到東西前，和他有任何交集。”
“您要的東西，在我這里。”
話音落下，王面顫抖著手，從懷中掏出一物。
那是一面古樸的玉鏡，卻從中間碎裂，只剩下殘缺的一角。
即便如此，那一角玉鏡上依舊流轉著淡淡的毫光，仿佛蘊含著某種超越世俗的法則之力。
正是三神器之一，八尺瓊勾玉的碎片！
柯洛諾斯的眼中，那片無垠的星空終于起了一絲波瀾。
“不錯，正是這枚承載了一段錯誤時間線的碎片。”
王面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賭徒光芒，
他鼓起畢生勇氣，說出了自己的條件︰“我把它獻給您！”
“作為交換，我只求您……賜予我一縷‘時間法則’，助我登臨神位！”
空氣，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柯洛諾斯聞言，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似于“嘲弄”的神情，
仿佛听到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
“凡人，你根本不懂什麼是‘法則’。”他的聲音帶著亙古的冰冷，
“時間法則，就是我，我，就是時間法則。”
“它是我存在的根基，是我本身，如何‘賜予’？”
“就像讓你割下一塊自己的靈魂送人一樣可笑。”
王面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之火搖搖欲墜。
柯洛諾斯看著他，淡漠地給出了唯一的可能性︰“除非……我死了。”
“我的神格崩碎，時間法則逸散于天地之間，”
“你，再去從那萬千爭奪者，從其他覬覦時間權柄的眾神手中，將它搶過來。”
“轟！”
這句話，如同一柄萬鈞重錘，狠狠砸在王面的心頭，讓他徹底陷入了無盡的苦澀與絕望。
讓他去搶？
開什麼玩笑！
柯洛諾斯，作為希臘神話中最古老的原始神之一，幾乎是不死不滅的存在！
就算他真的有朝一日隕落，那必將是震動整個神話世界的滔天大事！
屆時，前來搶奪時間法則的，將是奧林匹斯、是阿斯加德、是天庭……是無數神系的頂級神明！
他一個連神明都不是的凡人，拿什麼去爭？
憑什麼去搶？
這根本不是一條路，而是一道無法逾越的深淵！
希望的火苗，被神明一句話徹底吹熄，只剩下冰冷的灰燼。
王面握著那塊破碎的八尺瓊勾玉，手心冷汗淋灕。
他所有的謀劃，所有的賭注，在絕對的神力與殘酷的現實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柯洛諾斯不再言語，那雙星辰之眸只是靜靜地注視著他手中的玉鏡碎片，
仿佛在等待一個理所當然的結果。
神明的凝視，便是一種無聲的催促，一個沒有數字的倒計時。
是放棄一切，將這唯一的籌碼交出去，換取一個活命的機會？
還是……另尋他法？
王面感覺自己的心髒，正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攥住，幾乎就要停止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