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日懸于天際,將大地染成一片詭異的昏暗。
吳恨與林七夜並肩而立,他們的身影在黑日之下,如同兩尊不知疲倦的殺戮神只。
每一次出手,都帶走成片尸獸的性命。
然而,遠處避難所的幸存者們,
看向他們的眼神里沒有絲毫感激,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懼和怨恨。
“是他……就是他!那個極惡瀆神者!”一個中年男人指著吳恨的身影,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
他身邊的人立刻拉了他一下,小聲說︰“你小聲點!想死嗎?”
“我怕什麼!家都毀了,世界都變成這樣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男人雙眼通紅,聲音里帶著哭腔,
“都是他們!如果不是他們這些瀆神者,世界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們就是災禍的源頭!”
他的話像一顆石子投入死水,瞬間激起了千層浪。
“對!就是他們害的!”
“他們現在假惺惺地殺這些怪物,誰知道是不是又有什麼陰謀?”
一個女人抱著孩子,絕望地喃喃自語,
“神明拋棄了我們,現在連惡魔都要來偽裝成救世主……這個世界沒救了……”
“他們殺了這麼多怪物,可怪物還是越來越多,根本就殺不完……我們……我們是不是死定了?”
恐慌和絕望如同瘟疫,在人群中飛速蔓延。
他們看著吳恨和林七夜,就像在看兩個披著人皮的惡魔,
既恐懼他們的力量,又怨恨他們帶來的“災難”。
林七夜听著遠處傳來的隱約話語,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他們不明白。”他低聲說。
吳恨的目光始終鎖定著前方涌來的尸潮,
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不需要他們明白。我們做事,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
話音剛落,吳恨的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
他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黑日,那輪吞噬光明的太陽,此刻光芒似乎黯淡了一瞬。
林七夜立刻察覺到了不對勁。
“怎麼了?”
“尸體回收的速度,跟不上‘祭禮’消耗的速度了。”
吳恨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凝重,
“這里的尸獸太多,而且還在源源不斷地從東京各處匯集過來。”
“黑日的力量……快要撐不住了。”
林七夜心中一沉。
黑日是他們目前最大的依仗,一旦黑日消失,光憑他們兩個,
面對這無窮無盡的尸潮,也只有被耗死的份。
“那怎麼辦?”
“等不了了。”吳恨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我親自下去。”
說完,他便準備動身。
就在這時,一聲嘹亮的吶喊從雲層之上猛地傳來。
“七夜!胖爺我來救你啦!!”
這聲音洪亮無比,充滿了中氣,還帶著一絲熟悉的賤兮兮的味道。
吳恨和林七夜同時抬頭望去。
只見高空之中,一個巨大的、黃澄澄的身影正以驚人的速度俯沖下來。
那身影的輪廓……像是一只放大了無數倍的洗澡用的小黃鴨。
而在小黃鴨的頭頂上,站著兩個人。
一個是一身戎裝,身形魁梧,但此刻卻顯得有些滑稽的百里胖胖。
另一個則是渾身散發著瘋狂戰意,手持長柄戰刀的瘋魔曹淵。
“他們怎麼來了?”林七夜有些意外。
“轟——!!”
小黃鴨以一個極其不雅的姿勢,一屁股砸進了下方最密集的尸獸群中。
巨大的沖擊力瞬間將方圓百米的尸獸全部震飛出去,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小的們,你胖爺來陪你們玩玩!”
百里胖胖大笑一聲,從鴨頭上縱身躍下,
手中的重機槍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熾熱的火舌瞬間編織成一張死亡之網,將前方的尸獸撕成碎片。
瘋魔曹淵則更是直接,他像一顆出膛的炮彈,直接沖入尸獸群的深處。
手中的長刀每一次揮舞,都帶起一道血色的刀芒,
無數尸獸在他面前如同紙糊的一般,被輕易斬斷。
“痛快!痛快!”曹淵的笑聲癲狂而又充滿戰意,
“這里的雜碎,比我想象的還要多!”
他們的突然加入,瞬間為吳恨和林七夜分擔了巨大的壓力。
“看來我們的幫手到了。”林七夜嘴角微微上揚。
吳恨點了點頭,但神色依舊沒有放松。
他知道,就算有百里胖胖和曹淵的加入,也只是暫時緩解了壓力,問題的根源並沒有解決。
尸獸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就在這時,另一道柔和的光芒從遠方天際亮起,
一艘仿佛由月光構成的華美小船——瑤光,正平穩地向這邊駛來。
船頭,安卿魚和沈青竹並肩而立。
“這里的紅月氣息,比我們之前遇到的任何地方都要濃郁。”
安卿魚看著下方的戰場,眉頭緊鎖,“高天原一定出事了。”
“先去找林七夜。”沈青竹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清冷簡潔,
“他應該知道發生了什麼。”
安卿魚點了點頭︰“嗯,先跟他們匯合。”
瑤光緩緩降落在黑日籠罩的範圍邊緣,安卿魚和沈青竹從船上走了下來。
百里胖胖和曹淵的戰斗方式大開大合,吸引了絕大部分尸獸的注意,
讓他們得以輕松地穿過外圍,來到吳恨和林七夜的面前。
“你們也來了。”林七夜看到他們,總算松了口氣,
“來得正好,我們這邊快頂不住了。”
“路上耽擱了一下。”
安卿魚的目光掃過戰場,最後落在吳恨身上,他沒有多余的寒暄,直接開門見山,
“吳恨,林七夜,你們跟我來一下。”
吳恨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但眼神里帶著詢問。
安卿魚也不解釋,只是從隨身的儲物空間里,拿出了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蒲團。
“這是什麼?”林七夜愣住了,現在是拿出這種東西的時候嗎?
“別問。”安卿魚的表情異常嚴肅,他將蒲團塞到林七夜手里,
“具體的事情,之後我再跟你們解釋。”
“現在,你們必須馬上去做一件事。”
“什麼事?”吳恨終于開口問道。
安卿魚的目光轉向他們身後的方向,那里是之前柚梨瀧白倒下的地方。
“去救柚梨瀧白。”他的聲音不容置疑,
“用這個東西,快去!這里交給我們。”
林七夜和吳恨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他們了解安卿魚,如果不是到了萬分緊急的關頭,他絕不會用這種語氣說話。
“好。”林七夜沒有再多問,接過蒲團,
“這里就拜托你們了。”
“放心。”沈青竹淡淡地回應,手中的青鋒長劍已經出鞘。
吳恨深深地看了一眼安卿魚,點了點頭,便和林七夜一起,迅速轉身朝著後方趕去。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百里胖胖一邊掃射,
一邊扯著嗓子喊道︰“喂!你們倆去哪?這里正打得熱鬧呢!”
“他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安卿魚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
“我們得在這里,為他們爭取足夠的時間。”
說完,他不再關注戰場,而是邁開腳步,徑直走向柚梨瀧白昏迷的位置。
沈青竹默默地跟在他身邊,警戒著四周。
安卿魚走到柚梨瀧白身邊,緩緩蹲下身子。
他沒有立刻動手,只是靜靜地看著少女蒼白的臉龐,
眉頭越皺越緊,眼神專注而又深邃,似乎在分析著什麼極其復雜難解的問題。
四周的喧囂仿佛在瞬間被按下了靜音鍵,
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安卿魚的動作,死死地釘在了那片狼藉中央,
柚梨瀧白安靜地躺在那里,了無生氣。
安卿魚快步上前,沒有一絲猶豫地蹲下身。
他沒有去管那些皮外傷,而是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搭在了柚梨瀧白的手腕上。
一秒,兩秒,三秒……
時間仿佛凝固了。
周圍的空氣越來越沉,吳恨和林七夜站在不遠處,神情同樣凝重,但他們沒有出聲打擾。
他們知道,這種時候,安靜就是最大的幫助。
安卿魚的眉頭,從一開始的平緩,慢慢地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那是一種發現了極其棘手問題的表情,
專注,卻又透著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他的手指從手腕移開,又輕輕掀開柚梨瀧白的眼皮,仔細觀察著她的瞳孔。
“情況……很不好?”
終于,還是沈青竹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開口了。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生怕驚擾了安卿魚的診斷。
安卿魚沒有立刻回答,他的手指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著什麼極度復雜的問題。
他甚至閉上眼楮,似乎在腦海里飛速地分析著剛才獲得的所有信息。
林七夜見狀,往前走了一步,
聲音沉穩地問道︰“安卿魚,直接說吧,到底怎麼了?還有沒有救?”
他的話很直接,也很現實。
在這種環境下,最不需要的就是安慰和拐彎抹角。
安卿魚終于睜開了眼楮,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那口氣仿佛帶著千斤重。
“救,肯定是要救的。”他緩緩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但是,比我想象的要麻煩一萬倍。”
吳恨的目光銳利如刀,他盯著柚梨瀧白毫無血色的臉,
冷靜地分析道︰“是她身體里的那種力量失控了?”
“失控?”安卿魚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要是失控就好了。”
“失控代表著狂暴,代表著混亂,但至少還是她自己的力量。”
“現在的情況是……侵蝕,或者說……污染。”
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一個更準確的詞。
“你們能理解嗎?”
“就像一滴墨水滴進了清水里,它不是在跟水戰斗,它是在把水也變成墨。”
“那種詭異的力量,正在從根源上污染她的存在,要把她變成跟它一樣的東西。”
這個比喻雖然簡單,卻讓在場的所有人瞬間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那不是戰斗,是同化。
沈青竹的臉色白了白,“那……那該怎麼辦?能把那種力量逼出來嗎?”
“怎麼逼?它已經不是一個獨立的東西了,”
“它跟柚梨自身的生命力,精神力,所有的一切都糾纏在了一起。”
“強行剝離,就等于把她整個人一起撕碎。”安卿魚的語氣充滿了棘手和煩躁。
他是個醫生,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束手無策的感覺。
“所以,你沒有辦法?”林七夜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我一個人,沒辦法。”
安卿魚坦然承認,他不是神,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場面再度陷入了死寂。
安卿魚是他們這里最頂尖的醫療人員,如果連他都說沒辦法,那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氣氛壓抑到極點的時候,
安卿魚卻突然抬起了頭,目光越過沈青竹,直接落在了吳恨和林七夜的身上。
他的眼神變了,不再是剛才的煩躁和無力,而是變得異常嚴肅和堅定。
“我一個人沒辦法。”他重復了一遍,然後話鋒一轉,聲音清晰有力,
“但是,加上你們,或許還有機會。”
吳恨和林七夜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決然。
“需要我們做什麼?”吳恨毫不猶豫地問道。
“說吧,不管是什麼。”林七夜也立刻表態。
安卿魚看著他們,深吸了一口氣。
他沒有立刻說出具體的方法,
而是用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語氣,緩緩地開口,每一個字都敲在眾人的心上。
“這件事,很危險。”
他的目光在吳恨和林七夜之間來回掃視,似乎在確認他們的決心。
“而且,我需要你們去辦一件事。”
“一件……可能只有你們兩個才能辦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