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良平眯起眼,渾濁的瞳孔里閃過精光︰“這是京城那邊給他們遞了話?”
艾琳裝作迷糊的樣子,指尖絞著旗袍盤扣︰“可能是吧?”
“是誰?” 唐良平追問,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艾琳作思索狀,眉頭微蹙著像是在回憶︰“好像是…… 宋林捷。”
唐良平眯上眼,書房里瞬間陷入死寂,只有窗外隱約傳來的鳥鳴。過了足足三分鐘,他才冷哼一聲︰“又是宋家人。看來宋家還是不滿光是生意上佔好處,這是想把手伸到天南的官場了。” 他沒再作評論,轉身走向窗邊。
艾琳跟在他身後,輕聲問道︰“爺,您覺得這人如何?”
唐良平搖搖頭,望著天邊泛起的魚肚白︰“行不行,不是我說了算的。宋家既然這麼快就推出人來,定然是一早就瞄上這個位置了。”
他忽然轉過頭,目光直直射向艾琳,“如果不是你把周艷茹逼到那份上,別人能趁虛而入?”
艾琳的臉色瞬間白了,眼圈微微泛紅︰“爺,我只是不滿她背叛您啊。如果不是她去找楊家父子密謀,我也不會……”
“夠了!” 唐良平打斷她,語氣里帶著深深的疲憊,“我相信周艷茹就算去了楊家,也不會出賣我。她要想出賣我,我早就進寧城監獄了。”
艾琳卻不肯罷休,聲音里帶著委屈︰“我哪里知道這些?我只看到她吃里扒外 —— 就像開縣的機場項目,她明擺著讓利給外人,咱們天南的企業連口湯都喝不上!”
唐良平擺擺手,臉上露出濃濃的倦怠︰“這些根本就沒到那一步。就算是先許諾,到後面也不見得會真應下來,她這點分寸還是有的。”
他忽然嘆了口氣,“而且現在她這一死,第二機場和開縣撤縣設區的事,不知道要拖到什麼時候了。她也真的是…… 死得不是時候。”
他忽然轉過身,目光落在艾琳臉上︰“他們去周艷茹的住處搜查,有什麼發現?”
艾琳垂下頭,聲音低了幾分︰“回來了,沒什麼有用的東西 —— 保險櫃是空的。”
唐良平有些詫異,眉頭緊鎖著︰“空的?被誰拿走了?”
艾琳搖搖頭,語氣里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不太像被人動過的樣子。再說知道她這個房子的人,屈指可數。”
唐良平點點頭,指尖在冰冷的窗框上敲擊著,發出 “篤篤” 的輕響︰“一樣東西也沒有,這也說不過去…… 她那個人,最是謹慎,不可能什麼都不留。” 他的目光忽然變得銳利起來,緩緩轉向艾琳,帶著壓迫感。
艾琳的心髒猛地一縮,下意識地連連擺手,旗袍的盤扣被晃得叮當作響︰“爺,是真沒有!要不我現在就讓他們過來,當面跟您匯報?我只是听他們隨口提了句,具體情況也不清楚啊。”
唐良平盯著她看了足足半分鐘,書房里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只有牆上掛鐘的滴答聲在耳邊炸響。直到艾琳的肩膀開始微微發顫,他才緩緩開口,聲音里听不出喜怒︰“艾琳,你是個聰明人,但你的聰明也別聰明過頭了。”
艾琳連忙弓下身,額頭幾乎要踫到地面,聲音帶著卑微的恭順︰“爺,我不會的。我就算做什麼,也都是首先為爺考慮,絕不敢有半點私心。”
唐良平沒再追問,轉身望向窗外泛起的魚肚白,晨光正一點點漫過對面的屋頂,在瓦片上鍍上一層金邊。他沉默片刻,緩緩道︰“叫人準備車吧,今天我去殯儀館看看她。”
海城市殯儀館的停尸間里,消毒水的味道濃得嗆人。警察剛完成取證,撤走了警戒線,白色的被單下,周艷茹的身體輪廓依稀可見。寧蕊撲在床邊,緊緊抓著那雙已經冰冷僵硬的手,指腹摩挲著姐姐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撕心裂肺地哭喊︰“姐 —— 你醒醒啊!你看看我啊!”
孫哲文站在一旁,看著那張清洗過卻依舊有些浮腫的臉,鼻腔一陣發酸。無論周艷茹當初扶持自己是出于何種目的,她確實在關鍵時刻拉過自己一把,開縣的機場項目更是能讓全縣人受益的大事。可如今,這個曾經在酒桌上談笑風生、在會議上雷厲風行的女人,就這麼冷冷地躺在這里,再也不會開口說話了。
“唐良平來了。” 林曉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幾分警惕。
孫哲文皺了下眉頭,伸手拍了拍還在痛哭的寧蕊,低聲道︰“小蕊,唐良平來了。”
門口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唐良平一手捧著束白菊,被艾琳小心翼翼地攙扶著走了進來。艾琳看到孫哲文時明顯愣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就低下頭,專心扶著唐良平走到周艷茹的遺體旁。
寧蕊猛地站起身,胡亂擦了把眼淚,通紅的眼楮死死瞪著唐良平︰“你來干嘛?這里不歡迎你!”
唐良平將那束白菊輕輕放在周艷茹手邊,花瓣上還沾著清晨的露水,在慘白的燈光下泛著淒清的光。他的動作很輕,像是怕驚擾了沉睡的人,平靜地說︰“你姐以前最喜歡白菊,說它干淨。我想我來送她最後一束。”
“我姐不需要你的假好心!” 寧蕊嘶吼著就要伸手去抓那束花。
“寧蕊,冷靜一點!” 孫哲文一把抱住她的腰,將她死死按在懷里。她的掙扎像小貓撲騰,卻帶著毀天滅地的絕望。
“放開我!我姐的死肯定和他有關!” 寧蕊的聲音里混著哭腔,尖銳得刺耳,“他就是個偽君子!”
孫哲文壓低聲音,幾乎是貼著她的耳朵︰“寧蕊,別在這里鬧,讓你姐清靜點。”
唐良平卻仿佛沒听見寧蕊的怒吼,他緩緩蹲下身,目光落在周艷茹的臉上。那張曾經被他稱贊 “靈氣逼人” 的臉,如今被歲月和病痛刻上了痕跡,眼角的細紋在蒼白的皮膚上格外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