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清楚，像趙志遠這樣在華興體系內鑽研了十幾年、技術路徑相對專精的老專家，一旦被迫離開這個平台，離開這艘巨輪提供的資源和光環，在2020年之後日益嚴峻的大環境下，其職業生涯的下滑幾乎是注定的。
外面的世界，遠沒有想象中友好。
那些曾經引以為傲的專利、項目經驗，在資本和市場的叢林法則面前，可能瞬間變得蒼白無力。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也有自己的坎要過。”陳默望著窗外風中搖擺的香樟樹低聲自語。
像是在對那個看不見的趙志遠說，又像是在對前世的自己說。
聲音很輕，消散在辦公室恆溫的空氣里。
他能做的，是在規則允許的範圍內，給這個絕望的老兵一個相對公正的交代，給2012實驗室刮骨療毒的機會，給所有華興奮斗者一個“公司底線仍在”的信號。
但他無法，也沒有義務，去為趙志遠規劃離開華興之後的人生。
個人的選擇，終究要個人去承擔後果。這是現實，冰冷而堅硬。
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堪稱華興內部管理效率的極限展示。
上午九點整，加蓋著集團員工關系部、審計部、2012實驗室公章以及汪劍鋒電子簽章的聯合公告，如同定海神針，穩穩地置頂在華興心聲社區首頁。
公告措辭嚴謹，態度鮮明︰
“針對員工趙志遠（工號00043657）在心聲社區反映的問題，集團管理層高度重視，已立即行動︰
成立由集團審計部總經理親自帶隊，成員包括員工關系專家、技術專家及外部法律顧問的專項聯合調查組，即日進駐2012實驗室無線技術研究部，徹查所涉專利署名、績效評定、申訴處理等所有環節。
在調查期間，涉事當事人李維（經理）、孫啟明（部長）暫停一切職務，配合調查。
相關人員張莉（HRBP）、陳明哲（副總裁）工作接受審查。
調查過程將秉持公正、公開（在保護必要隱私前提下）、從嚴原則。
初步調查進展及處理原則，將于七個工作日內向全體員工通報。
再次重申，華興堅持‘以奮斗者為本’，對任何有違公司價值觀、損害員工正當權益的行為，絕不容忍！歡迎全體員工監督。”
集團員工關系部、審計部、2012實驗室管理團隊
汪劍鋒（電子簽章）
幾乎在同一時間，汪劍鋒的命令通過2012實驗室內部郵件系統，傳達到了每一個角落。
李維和孫啟明的內部賬號權限瞬間變灰，顯示“已凍結”。
這雷霆手段，瞬間引爆了比趙志遠原帖更強烈的關注。
回帖的風向，在聯合公告和停職令掛出的半小時內，發生了肉眼可見的逆轉。
“給力！這才是我認識的華興！發現問題，絕不護短！”
“汪總威武！陳總硬氣！停職調查，公開承諾，這態度沒得說！”
“雖然還不知道真相如何，但公司這反應速度和力度，讓人心安。至少讓我們看到，上面不是瞎子聾子！”
“支持徹查！還趙工一個公道！也還2012實驗室一個清白！”
“淚目了...希望趙工能看到，他的吶喊沒有被淹沒...”
當然，也有質疑和冷嘲熱諷︰
“停職而已，又不是處理。坐等七天後‘查無實據’或‘內部警告’。”
“演戲？丟卒保帥？李維孫啟明算哪門子‘帥’？”
“趙工已經被逼走了，現在停職調查，黃花菜都涼了！”
“坐等反轉打臉。”
林雨晴坐鎮IT運維支撐部的輿情監控中心，巨大的弧形屏幕上，無數數據流和關鍵詞雲圖實時滾動。
她冷靜地指揮著團隊︰
“重點監控‘演戲’、‘丟卒保帥’、‘查無實據’、‘反轉’等關鍵詞關聯的賬號和發言內容。
對反復發布此類煽動性言論的賬號標記追蹤，固定其發言時間和綁定馬克地址的記錄。”
“將支持公司行動、理性分析專利評定流程、分享正常申訴渠道成功案例的回帖，適度人工干預提升熱度。”
“收集所有提及‘類似遭遇’、‘其他項目組’、‘其他領導名字’的回帖，按部門、問題類型歸類，形成線索摘要。”
“每小時簡報，準時發默總郵箱。”
下午三點，汪劍鋒的身影出現在2012實驗室無線技術研究部所在的樓層。
他沒有部長或者經理的獨立辦公室，而是直接走進了開放辦公區。
所有正在埋頭工作或低聲議論的員工，都驚訝地抬起頭。
汪劍鋒站到辦公區中央，沒有用話筒，聲音洪亮而沉痛，清晰地傳到每一個角落︰
“各位無線部的同事，我是汪劍鋒。
今天站在這里，心情非常沉重！
趙志遠同志的事情，無論最終調查結果如何，都暴露了我們2012實驗室在管理上、在干部作風上、在保護奮斗者權益上，存在著嚴重的問題！
我這個總裁，負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
在此，我向大家，也向趙志遠同志，誠懇道歉！”
他對著所有員工，深深鞠了一躬。這個舉動，讓整個辦公區瞬間鴉雀無聲。
“公司已經成立了最高規格的調查組，我親自擔任副組長！
我向大家保證，調查過程絕對透明公正，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問題，也絕不冤枉任何一個好人。
該承擔責任的，無論是誰，無論級別多高，一律嚴懲不貸！”
汪劍鋒的聲音很強硬，很明顯是下定了搞事情的決心。
“2012實驗室是什麼地方？
是華興突破科技無人區的尖刀連！
是承載著打破封鎖、引領未來重任的戰略高地！
這里容不得半點弄虛作假，容不得半點蠅營狗苟，更容不得半點對奮斗者心血和尊嚴的踐踏！
如果連這里都烏煙瘴氣，那我們華興的科技脊梁何在？
我們奮斗者的價值何在？”
他的目光掃過一張張或年輕或成熟的面孔，語氣轉為激昂︰
“我希望，也懇請各位同事，相信公司這次刮骨療毒的決心。
相信技術的光芒終將驅散陰霾。
把你們的注意力，把你們的智慧和熱情，重新投入到你們熱愛的研發工作中去。
無線部的天，塌不下來！
2012實驗室的根基，動搖不了！
華興對技術的信仰，對奮斗者的尊重，更不會改變！
讓我們用更好的技術成果，來證明我們的價值，來捍衛這片聖地的純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