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體微微前傾，帶著一種老江湖特有的、不容回避的直率︰“我們這些老家伙，還有我們後面這一大幫子華電系的小兄弟們，”他用手在桌上虛劃了一圈，意指在座大佬所代表的龐大產業鏈。
“別的沒有，就是有股子死磕技術的勁兒，也有的是給國際巨頭做過配套、啃過硬骨頭的經驗。華興要‘渡河’，這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總得有人搭把手、遞塊板子吧？我們…能不能也分一杯羹？”
他的目光炯炯，帶著強烈的期待。
朱家興、童勝利、盛軍強，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再次聚焦在陳默臉上。
這才是今晚這場“家宴”的核心議題。
他們看中的不僅是渡河項目本身巨大的采購量，更是這個國家級戰略項目背後的標桿意義和未來廣闊的市場潛力。
能在華興自研的核心系統里佔據一席之地，對任何一家有志于成為行業龍頭的企業來說，都是無價的背書。
包間里暖黃的燈光下，氣氛微妙地繃緊。
雪茄的煙霧在空氣中緩緩流動，混合著頂級岩茶冷掉的余香。
巨大的紅木圓桌上，精致的粵菜已不再冒熱氣，仿佛凝固在時間的靜止里。
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中央空調出風口低沉的嘶鳴，以及七八道目光聚焦在陳默身上產生的無形壓力。
齊志東的話，像一塊投入深潭的巨石。
激起的漣漪無聲地擴散開，觸踫到包間每一寸瓖著金邊的牆板。
分一杯羹？
這詞用得客氣，卻也足夠直白。
在座的都是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梟雄，太明白“渡河”項目對華興、乃至對國產高端企業軟件生態意味著什麼。
那是未來十年、甚至二十年的話語權之爭。
能擠進這條供應鏈，貼上“華興核心自研系統合作伙伴”的標簽，其價值遠超眼前訂單上的數字。
陳默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的分量。
探究，審視，熱切，還有深藏其下的、屬于頂級獵食者的耐心。
朱家興鏡片後的眼神依舊儒雅，但指尖在紫砂杯沿無意識的輕叩泄露了內心的關注；
童勝利則像一柄入鞘的古劍，看似沉靜，鋒芒內斂，卻讓人不敢忽視；
連醉意朦朧的代社曉也努力睜大了眼楮，渾濁的眼底透著一絲清醒的亮光。
陳默端起面前那杯早已涼透的岩茶，指腹摩挲著溫潤的瓷杯。
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讓他高速運轉的大腦獲得一絲清涼的錨點。
華興自研，核心命脈，供應商準入…
這些關鍵詞在腦海中飛速踫撞、組合。
渡河項目不是慈善工程，更不是利益均沾的流水席。
它需要的是絕對可靠、技術頂尖、能與華興並肩作戰啃下硬骨頭的伙伴，容不得半點沙子。
“齊總，”陳默終于開口，聲音不高，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他放下茶杯，目光坦然地迎向齊志東，也掃過在座的每一位，“渡河項目，是華興集團未來十年的核心戰略，更是祖國在關鍵基礎軟件領域突破‘卡脖子’的背水一戰。它需要什麼，在座的前輩比我更清楚。”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技術決策者特有的冷靜和分量，“頂尖的技術實力，經得起極限壓力測試的可靠性，還有…生死與共的決心。”
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變得銳利如刀鋒。
緩緩掃過眾人︰“ERP系統，是企業的神經中樞。數據庫，是心髒。渡河要換的，就是這套中樞神經和心髒！華興自己的身家性命，上下游幾十萬合作伙伴的生計，都系在上面。馬來西亞上線成功，只是萬里長征第一步。接下來國內核心系統的切換，才是真正的決戰。容錯率？無限接近于零。”
他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所以，”陳默的目光最後落回齊志東臉上，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坦誠，“不是‘分一杯羹’，而是‘誰能扛起最重的擔子’。英維克的液冷技術在渡河數據中心一期表現卓越，扛住了極限壓力測試，這是實打實的功勞，齊總。”
他肯定了英維克的貢獻，這是事實。
“匯川在大型變頻驅動和高精度伺服控制上的積累，朱總，我們供應鏈智能倉儲物流系統的核心動力方案，非匯川莫屬。”
他點明了朱家興的價值。
“童總的麥格米特，”陳默轉向童勝利，“超薄電源解決方案和工業級電源模塊的穩定性，在渡河邊緣計算節點和工控機部署上，是經過驗證的優選。”
又精準地指出了麥格米特的優勢領域。
“還有盛總的禾望，”陳默的目光落在盛軍強身上，“新能源供電保障和大型不間斷電源（UPS）系統，是數據中心機房的生命線。渡河二期在西部超算節點的供電方案，禾望的技術白皮書我仔細看過，很有競爭力。”
陳默的語速平穩，條理清晰。
如同在做一個關鍵的項目評審，將每個人的核心價值和對渡河項目的潛在貢獻點得清清楚楚。
沒有空泛的承諾，只有基于事實和技術路線的評估。
“渡河項目的大門，永遠向有實力、有擔當的伙伴敞開。”陳默做了總結，語氣稍稍緩和，但那份核心的強硬並未退去，“但準入門檻，只有一條︰用最過硬的產品、最極致的服務、最可靠的交付來說話。華興的采購流程和技術評審委員會，不會認關系，只認硬指標。”
他端起自己面前那杯一直沒動的白酒，站了起來，“各位前輩都是打過硬仗、啃過硬骨頭的人，渡河項目需要的就是這種精神和實力。這杯酒，我敬各位的硬氣！也期待未來，能與各位在華興這條大船上，同舟共濟！”
說罷，他一仰頭，杯中辛辣的液體再次一飲而盡。
灼熱感從喉嚨直沖而下，點燃了胸腔，也點燃了包間里某種被壓抑的火焰。
“好！說得好！”齊志東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碟輕響。
臉上的笑容徹底舒展開來，帶著一種棋逢對手的暢快，“要的就是這股子勁兒！用產品說話，憑實力吃飯！這才是我們華電系的老傳統！小陳，你這脾氣，對我老齊的胃口！”
他跟著站起來，豪氣干雲地給自己滿上，“來，干了！為硬氣，為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