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準沒有瘋。
所以，用‘人肉’來飼養喪尸的念頭還沒站穩，就被他自己一把推倒。
任務來到了第二十五天。
“啊——”
“張嘴！”
王準半蹲著，一手托碗，一手用筷子挑起那塊最肥最軟的牛肉，直接懟到張文鼻尖。
腐壞的唇瓣沒有反應，暗紅的肉塊在筷尖顫了顫，湯汁順著筷子滴到地上。
“你他媽吃不吃？不吃滾！”
“蔥，老子都幫你挑沒了……”
“最後再警告你一次，張嘴！”
“啊——”
虛假的父愛本來就不多，好一陣軟磨硬泡也沒有得到正面的反饋。
然後，王準怒了。
“張文，是你逼我的。”
“小黑，喂他吃，湯也給他灌進去。”
“等等，那個筷子和碗別……”
看到小黑的喂食姿勢著實暴力，王準眉心一跳，低聲提醒了一句。
他隨即轉身開始為丫丫和小武準備吃喝。
老實說，如果身處秩序如常的正常世界，王準不會理這兩個孩子。
趴在地上寫字乞討也好，賣唱也好，他不會施舍財物，甚至都不會為他們停下來多看一秒。
在他看來，這種事自有官方與慈善機構兜底，路人隨手遞出的幾塊零錢，既填不飽他們的肚子，也填不滿背後可能存在的操控者的錢包。
稍有不慎，便淪為一場精心編排的騙局。
王準不想被騙。
于是，他早早的就把憐憫和愛心埋進最深的土層，然後踩實、蓋灰。
埋得很深，很緊。
可在這種特殊的局面下，那顆被壓在最底層的種子開始悄悄頂破硬殼，抽出一絲嫩綠，倔強地往上長。
他也說不清這股沖動從何而來——
也許是童年里被老師反復灌輸的‘大讓小、強護弱’在血液里留了根。
一個大男人，兩個小孩。
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責任’這兩個字無形地牽引著他做各種事情。
奇怪的是，王準並不覺得窒息，反而在這份被迫的擔當里嘗到久違的踏實。
好像，自己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自私嘛！
得意地吹了個口哨，王準看著鍋里咕嚕咕嚕冒泡的開水，鬼使神差地多掰了幾塊面餅和肉干進去。
想吃方便面，是小武提出來的請求。
他說他以前只攥著袋子干嚼，偶爾姐姐會幫他加一包調料。
咸咸的，帶一丁點兒辣度的味道，他很喜歡。
于是，王準挽起袖子，為兩人展示成年人對方便面的吃法。
他拿勺子撇去浮沫，順手敲進兩枚雞蛋。
最後，一把撕碎的干蔥撒下去，綠色在紅油里浮沉，香得尖銳。
“來，小心燙。”
“丫丫，你幫著弟弟些……”
“飲料放在旁邊了，你們吃，準哥哥去陪他們說說話哈。”
重新回到五人面前，王準拎出幾塊血紅牛排。
血水的腥氣一散，常威的鼻翼猛地抽動，喉嚨里滾出一聲低啞嘶吼，身體拼命往王準的方向掙。
他其實不大想喂他們吃生的東西。
因為吃起來的樣子，像野獸。
“小黑，你不用幫忙，我來吧。”
手指在生肉表面摩挲了幾下，王準用鍋鏟盛著遞到了常威面前，任由撕咬。
接著，他如法炮制，依次將生肉送到其余四人嘴邊，包括剛剛已經吃過熟肉的張文。
攥著小黑，王準坐在地上，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幾人進食。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突然，一道刻意拖長的輕嘆在空氣里漾開——
“嗯∼∼”
“真香啊∼∼”
尾音像冰涼的手指滑過脊背。
王準渾身一抖，指尖瞬間收緊，“誰？誰在這里？”
“別怕，別怕，很快你就能見到我了……”男人的嗓音貼耳滑進來，軟得像糖漿，帶著一絲貓逗老鼠的戲謔。
“還有五秒。”
“四、三、二……”
“一！！！”
天台中央的空氣忽然蕩開漣漪，一個留著板寸的外國男人像是從水面下托舉出來。
“啪”地一聲落穩。
他穿一件皺巴巴的短夾克，領口歪斜，嘴角掛著漫不經心的笑。
“你好，我叫馬修。”
右腳往後一勾，左手貼胸，他朝王準行了一個夸張的舞台鞠躬。
“很神奇，對不對？”馬修咧開嘴，接著說道︰“你是不是在想——‘這家伙是怎麼空氣里突然蹦出來的？’”
他抬手，大拇指戳向自己胸口。
“八成……”
“至少有八成可能性，你以為是瞬間移動，我說中了沒？”
“哈哈哈！”笑聲炸開，短促尖銳。
“我就知道是這樣！！！”
明明王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做出任何答復，馬修卻自顧自地點頭，沉浸在編造的獨角戲里。
右手無聲滑到後腰，槍柄貼上了王準的掌心。
同時，仍然扣著小黑的指尖在傘面上連點三下，提醒她準備動手。
“你後腰有槍。”
“如果我是你的話，就不會扣動扳機……”
男人一眼識破了王準的小動作，他依舊慢條斯理地走到了丫丫和小武面前。
然後，掌心張開，朝兩顆小腦袋探去。
丫丫猛地一顫，像受驚的小鹿，雙臂展開護住弟弟，拖著步子連退好幾步。
既然被發現了，王準索性將槍直接掏出來，拇指頂開保險，他冷聲砸了過去︰“手再往前一寸，我就讓你腦袋開花。”
馬修是試煉者，王準很肯定。
但他拿不準對方到底有什麼底牌，可以這樣肆無忌憚。
“okok，我不踫就是……”
“你千萬別沖動。”
馬修立刻把探出的雙手舉過肩，掌心向外，像投降又像表演。
“一看就知道我是個好人，就想跟你們打個招呼而已。”
他朝丫丫晃了晃腦袋，語氣里帶著夸張的無奈︰“過去過去，這麼緊張干嘛？”
對方果然沒有阻攔。
丫丫攥緊弟弟的手腕，踮腳疾沖，王準左臂順勢後展，將兩個孩子護在身後。
馬修踱到鍋前，彎腰，食指隨意往湯里一點，撈出幾根剩下的面條含進嘴里。
他咂咂舌，眼皮半掀，像品酒師似的點頭。
“嗯，味道確實不錯。”
馬修突然回頭，目光直射王準。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跟你說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