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在絕壁間撕扯出淒厲的呼嘯,小羅虎率領的孩兒兵已然攀上鷹嘴岩。少年們解下纏在腰間的火繩,將碎石裹著硫磺粉點燃,暴雨般傾瀉而下。燃燒的岩塊劃破夜空,在明軍陣中綻開朵朵赤蓮——這原是川北獵戶驅趕狼群的法子,此刻卻成了撕破防線的致命火雨。
孫枝秀的鏜鈀剛挑落一個攀岩的闖軍,耳畔突然炸開浙兵的慘叫。抬頭望去,但見漫天流火中,十余名火銃手正捂著臉在石階上翻滾——飄落的硫磺灰燼鑽進了火門藥池,將他們的手掌炸得血肉模糊。
"驢球子的飛天火!"黑尚仁獨眼中迸出凶光,反手扯下半幅染血的戰袍。這寧夏漢子竟將龍須鏜中空的鏜桿灌滿火藥,鏜尾引線在夜風中火星四濺。當第三波火石雨凌空撲來時,他猛地將火折子湊近鏜身,三條火龍頓時咆哮著竄上岩壁,把三個探頭的孩兒兵燒成焦炭。
劉宗敏的鳳頭鉞就在這時劈開硝煙。鉞刃上七枚攝魂銅環震得人耳膜生疼,月光在淬毒的鳳凰吞口上流淌如銀。三個結陣的鏜鈀兵尚未反應,精鋼鍛造的鉞刃已如旋風掃過,三桿鏜鈀齊腰而斷,斷面竟似被熔鐵烙過般焦黑。
"反賊看槍!"黑尚仁的龍須鏜毒蛇般噬來,鏜尖顫動間幻出三點寒星。這招"三花聚頂"乃大同鎮不傳之秘,當年在宣府城外,曾洞穿過三個蒙古千夫長的鎖子甲。劉宗敏卻獰笑不避,鳳頭鉞的鳳凰雙眸突然迸出硫磺煙——這凶器內部竟藏著火藥機關!
黑尚仁獨眼被迷的剎那,鉞刃已貼著鏜翅滑入。鉞背上的鳳凰尖喙突然彈出一寸毒針,正刺入他握鏜的虎口。這剽悍的邊軍老卒渾身劇震,卻硬生生擰腕變招,鏜尾鐵環裹著風聲砸向敵將太陽穴。
"鐺!"銅環相擊的震響驚起夜梟。兩匹戰馬人立嘶鳴,劉宗敏突然松手棄鉞,反手抽出腰間含章刀——這柄得自洛陽福王府的寶刀,刃紋似龍鱗疊浪,曾在黃河渡口一夜斬斷十八根鐵索。黑尚仁的龍須鏜還嵌在鉞刃間,刀光已如冷月抹過他的咽喉。
隘口陡然死寂。
孫枝秀望著同袍首級飛上半空,染血的龍須鏜仍死死釘在劉宗敏肋間。那闖將竟折斷鏜桿任斷刃留在體內,高舉滴血的頭顱發出狼嚎般的長嘯。明軍陣列在這嘯聲中土崩瓦解,有人拋下嚕嘧銃跳崖,更多的在石階上自相踐踏。
"督師...末將..."孫枝秀回首武關,瞳孔猛地收縮——本該接應的城門正在緩緩閉合,三盞血紅燈籠不知何時換作了招魂白幡。夜風送來城頭隱約的慟哭,那是孫傳庭親兵在用刀鞘擊打垛口,聲聲如喪考妣。
劉宗敏甩去刀上血珠,望著遠處潰散的明軍冷笑。這招"鉞里藏刀"的殺式,曾在秦州城頭讓田應龍的五髒六腑曬了三天太陽。此刻他肋間還嵌著半截龍須鏜,斷刃與骨頭的摩擦聲,竟與含章刀出鞘的龍吟格外相襯。
隘口殘存的明軍目睹此景,戰意如雪崩般潰散。孫枝秀的鏜鈀在連斬七人後終于崩斷,這個渾身插滿箭矢的漢子,竟抱著兩個闖軍滾落懸崖。當最後一面明軍戰旗被火銃轟碎時,武關城樓上的"鎮岳"匾額已清晰可見。
劉宗敏抬手止住追擊的親兵,鳳頭鉞上的銅環仍在滴血。十年前他還是個打鐵匠時,曾在終南山見過吊楮白額虎捕食——真正的猛獸從不會在獵物巢穴前貿然突進。夜風送來城頭隱約的金鐵交鳴聲,那是守軍在瘋狂加固門閂。
"讓孩兒兵把黑閻羅的殘軀撿回來。"他摩挲著含章刀柄上的夔龍紋,刀身映出城樓火把搖曳的倒影,"找副上等棺木,連同那半截龍須鏜一並葬了。"
親兵望著主將肋間的斷刃欲言又止,劉宗敏卻已縱馬奔向燃燒的隘口。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宛如一柄斜插大地的染血巨鉞。
武關城頭的火把映得秦嶺紅堂堂的,田見秀蹲在青石碾子上美美�A著旱煙鍋子︰"美滴很!孫閻王這回叫咱攆得跟個竄稀猴似的,總算滾回他老窩咧!"煙鍋子里的火星子蹦到高一功補丁摞補丁的褲腿上,這老伙計竟咧著嘴笑︰"你甭說,前些年這姓孫的瓷馬二楞,把咱老闖王都收拾咧,今兒個可算把先人虧下的本兒掙回來咧!"
楊鼎瑞端著豁口老碗蹲在碾盤邊上,碗里的苞谷糝子早涼透了︰"額記著崇禎八年那陣,郭應聘張天琳那些大桿子叫孫傳庭拾掇得跟蔫茄子似的。那貨帶兵邪乎得很,跟個餓狼攆兔一樣..."話沒說完就讓顧君恩拿鞋底子抽了下後腦勺︰"瓷慫!陳芝麻爛谷子翻個球!今兒個額們聯營把孫閻王捶美咧,得是得喝一壺?"
正說著,王文耀扛著兩壇西鳳酒從城門洞子晃出來,酒壇子上還沾著攻城時蹭的血痂子︰"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