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後,高澄開口問出“如今有何話說?”
聲氣听不出不出喜怒,是一貫與蘭京對話的口氣。
蘭京凝著高澄蹙眉,帶出一絲懇求語氣“只求大將軍,能夠放我歸梁!”
“呵……當初阿姝放你走,你不肯走。”
“如今逃跑失敗,還敢來求我?”
“我不明白,像貞陽侯一樣留在北方避禍不好?為何偏要這個時候回去?”
高澄一連串的發問,話音里卻听不出多少怪罪之意,反而更像是不解。
蘭京意外,心中百轉千回。
他只想回到梁國尋找到親人,不願成為人操縱的傀儡,直想告訴高澄‘有人想殺你!’
最後沉聲回道“當初若棄貞陽侯而逃,歸國是謂貪生背主。今日國難,歸國為全忠孝,謂救國救君的大節!”
高澄沉默,一個慕甦武,不願效李陵的人,他說不出旁的話去否定蘭京。
“侯景這個跛腳奴相當狡詐,看如今梁國的情形。”
“你回去也于事無補,還是安心留下吧,待到”高澄略作停頓,聲音低沉了幾分。
“待到他日大局為定,我自放你歸國!”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過,要等到自己登基之後,等到那句關于蘭京“移星換斗”的預言應驗之後。
蘭京高聲道“一個瞎子說的瞎話豈可為信?”
高澄有些不耐煩了“你能半途遇上我二弟,不就是天意嗎?”
舍樂跟在高澄身後,實在搞不懂大將軍為何對蘭京能這般好脾氣。
高澄泄了一口氣“我也不怪你,但往後此事也不要再提!先回去把自己收拾干淨,這般模樣,不成樣子。”
說罷,高澄直接錯身離開。
‘不怪我!’蘭京自嘲。
一句不怪他似乎都是天大的恩賜,可如今家國所遭遇的一切,不恰恰是高澄的籌謀嗎?
回望高澄的背影,蘭京心思復雜。
自己在他眼中不過是奴,本就是立場相悖的兩個人,即便偶有宛若知己的交心,也不過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樓,走近看清,一切假象便會消散得無影無蹤。
周圍都是浩瀚無邊的水,秦姝很想浮出水面,卻根本不會浮水。
朦朦朧朧高澄向她游了過來,朝她伸出手,卻怎麼都抓不住。
兩個人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醒來,秦姝的心還在急促地跳著。
這個夢太真實了。
她抬手拭了拭額上的細汗,離開高澄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夢見他。
低頭看向長恭,早將被褥蹬得亂七八糟,輕輕將被子拉回,重新為他蓋好。
躺下後卻再也睡不著了,這一夢,叫她的心徹底亂了。
明明溺水的是自己,也不知為何,無端端憂起高澄來。
或許,是想念吧!
離開敕勒川後,秦姝就帶著高長恭搬到信都。
也恰恰是因為,這個地方有著與高澄幼年時的種種回憶。
第二天,送長恭入學後,秦姝如常逛街市,買了些肉菜,轉過街角幾個孩子念著童謠打拍。
“泥鰍咬斷稻根,燕子餃走炊煙
石磨自行轉圈,空井涌出甘泉
竹籃裝風滿滿,木梳劃過湖面
百尺高竿摧折,水底燃燈燈滅。”
秦姝腳步一滯。‘百尺高竿摧折,水底燃燈燈滅’在玉壁的時候,就已有人傳唱這句讖謠,沒想到如今又被傳唱。
昨夜才夢見大江茫茫、溺水沉浮,這‘水底燈滅’的真重錘擊胸,難道是高澄真會遭遇生死大劫?
街市熙熙攘攘,人流穿梭。
秦姝失神的走著。
眼前掠過一張張陌生的臉,人們臉上掛著不同的表情,各說著各自的家常。
“大嬸,這魚又鮮又肥,最是補身!就這條吧?”
“太多了,吃不完……換一條小些的吧。”
“娘子,瞧瞧這珠釵?新到的樣式呢!”
“昨夜吃酒結賬,那店家少找我零錢了。”
“卜卦,卜卦,不準不要錢呢!卜卦”
秦姝又頓了下來,望去,那術士的攤位擺在一棵老杏樹下,風揚起,幾瓣杏花飄然而落,術士拂塵掃去案花瓣,口中低吟。
“花開花落終有時!”
人世間的種種,不都如此嗎?
流傳了幾年的童謠,不過今日再入耳罷了,何必去糾結,萬事終會各有歸宿。
不過是想念一個人久了,會暗示自己,該去看看他。
這一刻,對于那個夢,那首童謠,又釋然了。
梁,南岸援軍大營中,蕭綸幾番苦勸蕭確入城領詔。
“侯景圍城這些日子,聖上日夜憂危。我為臣子跟著心急如焚,如處湯火,朝廷暫與侯景結盟是為讓他撤軍,以圖後計,朝廷既已下詔,你為皇孫又豈可違命?”
蕭確斷然拒絕“父親,您以為向豺狼投肉,它便會退去麼?太子答應了侯景那麼多條件,
會理三萬兵至馬�n洲,來救朝廷,侯景一句話太子便勒令他退兵。後又割廣陵、譙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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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曾見侯景有一兵一卒後退?連長圍都未撤,他的狼子野心還不明顯嗎?朝廷豈不是糊涂?
若我入宮,援軍真從京口渡江,侯景就當真會退?”
“我不信!”
朝廷前來傳旨的使者左法生搖頭嘆息。
周石珍陰陽怪氣“敕旨如此,二郎怎可推辭?”
“侯景當初可是乞陛下殺汝,汝何不去死?”
蕭確一言懟得周石珍無話可接。
蕭綸憋著氣,厲聲喝道“趙譙州,替孤斬了他,提著這不孝子的首級去見陛下!”
蕭確震驚望著父親,心憤援軍遲遲不戰,又怒朝廷一再退讓,更痛父親如此狠心。
左法生忙勸道“邵陵王,不至于此,不至于此,容我等先回去稟奏陛下?!”
趙伯超得了蕭綸眼神肯定,于是拔刀逼近蕭確,嘴里念道“我趙伯超識得君侯,但這把刀可不識!”
“哼,不想只知臨陣脫逃的將軍,拔刀對自己人,倒是毫不手軟?”
趙伯超聞言止步。
當初寒山他攜妾逃亡之事本就頗受非議。
蕭綸與侯景對峙時,又是他率先撤軍,致使戰局潰敗。
此刻被蕭確這般當面直斥,頓時面紅耳赤,羞愧難當。
“夠了!”蕭綸驀然轉身,暗自落淚“譙州不必手軟,就當我從未有過這般忤逆之子!”
蕭確此時重重跪地,叩首道“父親,孩兒入宮便是,只盼著侯景能信守承諾!”
他並非畏死,只是不甘亡于怯將之手。更痛自己雖力主抗敵,奈何援軍上下終難同心。
蕭綸急忙上前將他扶起,語氣也緩和下來。
“陛下在宮中久未食蔬,你此番入城……順便帶些雞蛋去吧。”
“嗯!”
出帳,身邊親信士卒列隊左右,一個個默然垂首。
蕭確眼中含著淚,強忍著不墜,深吸一口氣後,翻身上馬,隨左法生一行人馳出大營。
“永安侯進台城後,還能活著嗎?”
一人小聲的問道。
另一人嘆氣“是該問,侯景到底會不會撤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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