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生喝了一口茶,沉思片刻後說︰“人的思維是有慣性的。說一個人保守,就是說這個人生活在思維慣性里。跨越了思維的障礙,就進入到一個更高的思維層次。
“毛先生先把土地分給農民,再從農民手里把土地集中起來,從分到合,就跨越了思維障礙,他有一種更高層次的思維方式。這種思維的理論基礎就是辯證法。
“南美洲曾經也有過精神領袖,他叫切格瓦拉。他比毛先生年輕很多,他去中國拜訪過毛先生,向毛先生請教經驗。切格瓦拉非常崇拜毛先生。
“毛先生的思想能夠影響到南美洲。在近代積貧積弱的中國,出現了一個影響世界的人物,這是多麼值得自豪的一件事啊。”
陳先生看著賈勇有些驚異的神情說︰“你沒想到我是這麼解讀毛先生的吧。”
賈勇點了點頭,笑著說︰“陳先生,我見您第一面就覺得您像個學者,像個大學教授,不像個商人。您不在巴西的大學里講授中國近現代史,真是可惜了。”
陳先生見賈勇听的十分有興趣,就接著說︰“蔣先生也是極聰明之人。蔣先生在學習曾文正公的治軍理論的時候,循規蹈矩,刻板保守。
“蔣先生再怎麼學,也學不出曾文正公的境界。因為時代變化了,曾文正公用著得心應手的做法,他再用不管用了。
“曾文正公那個時代,雖然是皇權末世,但是人們對集權還有一種潛意識的尊重。經過袁世凱這麼一遭,對于封建權威,人們已經不接受了。“
賈勇好奇地說︰“您不覺得毛先生也是有很高權威的人嗎?”
陳先生循循善誘地說︰“我說的是封建權威。什麼是封建權威呢?通俗一點,就是家長的權威。
“蔣先生是他整個團隊的大家長。他有黃埔系,他喜歡黃埔系叫他校長。先生和學生,在中國古代是九族中的一族。
“蔣先生待黃埔系的軍人,如待子佷一般。他不就是大家長嗎?這一點他深受曾文正公的影響。
“曾文正公打仗,用的是父子兵,兄弟兵。部隊里都是裙帶關系,打仗的時候一起拼命,不會見死不救。
“蔣先生想在黃埔系中營造這樣一種大家庭的氛圍。他是家長,學生們之間是兄弟。打起仗來大家都听他指揮,學生們之間也能彼此救應。
“可實際上呢,他的指揮,學生們陽奉陰違。學生們彼此之間,見死不救。靠袍澤情誼來維系封建權威是失敗的。
“毛先生的權威不是封建權威。毛先生始終堅持他認為對的事情。不相信他是對的人,不跟著他走的人,都失敗了。
“相信毛先生的人,跟著他走的人,當然也會有犧牲,但是勝利了。所以他身邊都變成相信他的人了,他的權威就產生了。所以,在毛先生的領導下,能夠做到令行禁止。”
賈勇問︰“您怎麼會對這些事情有研究呢?”
陳先生說︰“我那個時候,正好在美國留學。我學習的雖然是商科,但是我受家兄的影響,對那段歷史也很感興趣。
“在美國的大學里,可以做一些獨立的研究。從一個旁觀的視角來探討那一段歷史。
“在美國,有歷史學家在研究毛先生和蔣先生。美國人認為歷史是英雄創造的。研究清楚了毛先生和蔣先生就研究明白了那一段中國歷史。”
陳先生意猶未盡地說︰“這些年,大陸在搞經濟。對于毛先生歷史貢獻的評價有一些和以前不一樣的聲音。這些評價的對與錯還是要留給歷史來檢驗。”
賈勇插嘴道︰“您讀過馬克思的書?”
陳先生說︰“讀過啊。”
賈勇喃喃說道︰“我們家里有這本書,但是我從來沒讀過。”
陳先生說︰“應該好好讀一讀。這是一本影響世界的書,值得一讀。”
陳先生又問賈勇︰“你听說過這樣一種說法嗎?毛先生曾經講,在黨內,真正懂理論的,也不過二三百人。”
賈勇搖了搖頭。
陳先生說︰“我在國外的文獻中,看到過這樣的表述。毛先生是很客觀的。
中國沒有完成工業化,中國工人還是不成熟的。要讓中國工人具備深厚的理論基礎,那還需要很漫長的時間。”
陳先生用深邃的目光看著賈勇,提了一個問題︰“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馬克思能夠被中國人接受呢?”
賈勇慌忙搖了搖頭。
陳先生說︰“在當時,很多知識階層的人,觀察到了中國的實際情況。認為這是不可能的。
“他們還舉了太平天國的例子。基督教和馬克思都是舶來品,洪秀全用修正過的基督教號召農民起義,形成了廣泛的影響。一度威脅到了清政府的統治。
“從文化的角度看,清政府與太平天國之間的斗爭,是以曾文正公為代表的儒家思想,與舶來的修正過的基督教思想的較量。
“晚清政府的勝利被認為是儒家思想的勝利。蔣先生就是這麼認為的。他推崇曾文正公,就是要用儒家思想戰勝同樣外來的馬克思的思想。”
陳先生的話在賈勇心里產生了不小的震動。讓賈勇有一種應接不暇的感覺。賈勇愣愣地看著陳先生,不知道說什麼好。
陳先生說︰“但蔣先生錯了。他忽視了馬克思的思想與中國傳統文化的相通之處。蔣先生僅僅因為馬克思的思想是舶來品,就認為馬克思的思想是和中國傳統文化相對立的。這是沒有根據的。”
陳先生慢騰騰地接著說︰“馬克思是從社會學的視角研究經濟的,寫出了《資本論》。馬克思在研究的過程中,用的方法是哲學方法。
“馬克思自稱是黑格爾的學生,他學習了黑格爾的辯證法。而辯證法恰恰就是馬克思的思想和中國傳統文化相貫通的地方。
“辯證法在道家思想儒家思想中都有體現。辯證法是中國人理解馬克思的思想的一把鑰匙。
“如果在以農民和地主為主體的社會結構中,沒有傳承了兩千年的辯證思想,中國人是難以接受馬克思的思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