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雲峰的話鋒很快一轉，“其實啊，這回讓老何真正服氣的，倒不是輕型卡車項目有了什麼大的進展。而是通過節能燈項目，他終于看到我們能夠自己養活自己啦！
“何洪利在國外生活過，知道咱們白手起家、站穩腳跟，是多不容易的事。”
段雲峰感慨地嘆了口氣，然後繼續說道，“我壓根兒就沒想到，節能燈項目的影響力竟然會這麼大。我跟陳淑娜匯報的時候，陳淑娜也沒說什麼，就只是靜靜地听著，沒有任何表示。
“現在看來，陳淑娜那是故作鎮靜，其實她根本沒想到我們能做的這麼好，她早就听得心潮澎湃了，就是在我這里不動聲色罷了。
“老何跟我說，陳淑娜在總經理辦公會上詳細匯報起巴西分公司的業務狀況，那叫一個眉飛色舞，把其他幾個部門經理壓得抬不起頭來。帶病出席會議的季總，在听完匯報後，對巴西分公司的工作給予了高度的肯定。
言者無心，听者有意，賈勇听了段雲峰的話打了一個激靈，趕緊插話問道︰“季總得了什麼病啊？”
段雲峰被賈勇這麼一問，也跟著緊張起來，他知道，要說陳淑娜是賈勇的師父，那季總就是賈勇他們這一班大學生外貿員的精神領袖，她們對賈勇是真關心愛護，賈勇對她們也是真尊敬。
段雲峰含含糊糊地說︰“老何說，季總好像得了跟她姐姐一樣的病。”
賈勇想起兩年前，他和小五陪季總回天津探親的時候，季總講到她姐姐的病情，驚慌失措的樣子。那天路上有人踫瓷，為了給季總壓驚，賈勇還送給了季總一個羊脂玉佛掛墜。
賈勇的媽媽得的就是乳腺癌，賈勇是知道這個病的厲害的。季總比賈勇媽媽年輕多了，剛過四十的年紀，她還雄心勃勃地想把華藝國貿公司建設成跨國綜合商社呢。怎麼就得了這麼個病呢？
賈勇在陳先生的鼓勵下，剛對跨國綜合商社這個事有一點新的認識，這個方案的主要負責人季總卻得了重病，這讓賈勇心里很不是滋味。
賈勇既為季總感到擔心，又為可能夭折的跨國綜合商社計劃感到惋惜。這個計劃要是半途而廢了，他們這一批大學生外貿員剛剛開始的駐外工作將何去何從呢？
段雲峰听不到賈勇的聲音，問︰“賈勇，你還在听嗎？”
賈勇心情沉重地說道︰“我還在听。”
段雲峰听出了賈勇的復雜情緒，安慰他說︰“你別擔心。這種病發現得早，治療及時，休息得好的話，治愈率還是挺高的。”
賈勇不想跟段雲峰聊這個，他很難理解賈勇這一批大學生外貿員把季總當成授業之師的感情。
賈勇轉移了話題說道︰“何洪利要來了？”
段雲峰拿起腔調，故作大度地說︰“來吧來吧，他一個葡萄牙語翻譯，總不能一直讓人家在北京辦公室里掛著吧，這樣也不合適嘛。而且，老何這個人啊，只要把話說開了，其實也不是那麼難相處的。”
段雲峰似乎有話想說，但又猶豫著沒有開口。賈勇察覺到了他的異樣，覺得段雲峰的話語中似乎隱藏著一些深意。
在北京時，何洪利曾向賈勇透露，他和段雲峰一起陪同艾烏勒考察汽車廠時，曾有過一次深入的交談。
何洪利告訴賈勇，他和段雲峰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將巴西分公司視為一個跳板，並不會在巴西分公司長期工作。何洪利當時就斷言，巴西分公司最終還是需要賈勇來支撐大局。
對于這一點，賈勇心里其實也有所察覺。季總和陳淑娜顯然也早就看透了這一點，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沒有明說罷了。
何洪利現在嘴上說得好，誰知道他到了巴西會是什麼樣子，他去了北部，見了對他很賞識的議員艾烏勒，段雲峰還能鎮得住這只活猴子嗎？
段雲峰像是知道賈勇的想法一樣，變得神秘起來，壓低聲音對賈勇說︰“老何還有事要求我幫忙呢。”
賈勇回應道︰“那是自然，您不點頭，公司肯定不會讓他來巴西的。”
段雲峰得意地笑出了聲，搖頭說道︰“我拿得住他的還不是這個。”
段雲峰稍稍停頓了一下，接著揭曉謎底︰“他求我幫他辦理長期工作簽證。”
段雲峰一定跟何洪利說過，巴西合作方承諾給他兩張長期工作簽證的事。何洪利想要其中一張本來應該給賈勇的工作簽證。段雲峰是要拿這張工作簽證跟何洪利做交換。讓何洪利對他俯首听命，幫助他做好輕卡組裝廠項目。
賈勇的商務簽證延期是陳先生辦的，陳先生和陳太太把簽證延期的事說得很輕松，辦得也確實順利。在巴西華人圈子里，要說辦公共事務來，誰也沒有陳先生的資歷。賈勇有陳先生給他托底，沒把工作簽證這件事看得那麼重要。
賈勇對段雲峰和何洪利私下里背著他商量工作簽證的事，看破不說破。賈勇一臉懵懂地問道︰“這個事情您能幫他辦嗎？”
段雲峰自信滿滿地回答道︰“這對我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只要我開口跟合作方說一聲，那簡直就是輕而易舉。不過嘛，關鍵還得看我願不願意幫他這個忙。”
賈勇揣摩著段雲峰的心思說道︰“何洪利是專家級葡語翻譯，有他助力，您在輕卡組裝廠項目上的會談能夠順利一些。”
段雲峰有些為難地說︰“不過，我最多能從巴西合作方那里拿到兩張工作簽證。我要佔一張，如果把工作簽證給了何洪利，那你就沒有工作簽證了。”
段雲峰把話說到這里打住了。他在等著賈勇自己表態，主動放棄工作簽證，從大局出發支持段雲峰的輕卡組裝廠項目。
賈勇知道段雲峰是怎麼想的，他就是不說話，他倒要看看他辛辛苦苦每個月供給段雲峰五百美元費用，他怎麼有臉不給賈勇這張工作簽證。
段雲峰干笑了一聲說︰“所以說，你要是跟老陳家的閨女結婚，不就省下一張工作簽證嗎？”
賈勇嘆了一口氣，還是沒有說話。
段雲峰明白了賈勇不肯主動放棄工作簽證的態度後，只好鄭重其事地說︰“這個事情還沒有定。我爭取跟巴西合作方再要一張工作簽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