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在心疼阿德里亞娜這件事上，陳先生顯然更勝一籌。
這天上午，陳先生像往常一樣，早早地來到了公司。與以往不同的是，他的雙眼布滿了血絲，好像一夜未眠。
陳先生一直都非常注重自己的儀表，但此刻，衰老、疲憊和憂心忡忡的神情卻毫不掩飾地表現在他的臉上。
陳先生用手揉了揉眼楮，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他深吸一口氣，對坐在對面的賈勇說道︰“賈經理，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陳先生平時並不是這樣跟賈勇說話的。陳太太在得到賈勇的同意後，早就不再稱呼賈勇為賈經理，而是親切地叫他阿勇。
陳先生對于一個比自己小四十多歲、朝夕相處的年輕人，他實在不習慣動不動就以經理相稱。
平日里陳先生和賈勇交流時，通常都不會使用稱呼，而是直接進入正題，有什麼事就說什麼事，這樣彼此都能感到更加輕松自在。
不過，當陳先生稱呼一聲“賈經理”時，這意味著接下來要討論的事情是相當正式的，需要他們雙方都以各自公司代表的身份來發表意見。
陳先生開門見山地說道︰“第二批兩個集裝箱節能燈，銷售得差不多了。算起來，咱們已經銷售了四個集裝箱節能燈。
“按照這個銷售進度，咱們每個月銷售兩個集裝箱節能燈是沒什麼問題的。對于北明公司的發展狀況，如果你國內的領導問起來，你打算怎麼匯報呢？”
來巴西好幾個月了，賈勇早就想給公司寫一份書面匯報。一方面是因為工作確實太忙了，另一方面他沒有考慮好該怎麼匯報。這件事就拖了下來。
華藝國貿公司那邊，像是已經把賈勇和段雲峰忘了一樣，從來也沒有提出過讓賈勇匯報的要求。賈勇覺得這也有那麼一點兒奇怪。難道華藝國貿公司就不擔心再出一個蘭天磊？
按道理說，巴西分公司的情況應該由段雲峰向華藝國貿公司做正式匯報。而且，段雲峰還特地囑咐過賈勇，為了保持對公司匯報口徑一致，賈勇不能單獨匯報工作。
可段雲峰一到巴西就自己去了北部，忙活他的汽車組裝廠項目。幾個月過去了，一點兒進展沒有，他沒有什麼可以匯報的。賈勇在聖保羅的情況他又不那麼了解，他也不會匯報。
賈勇就動了單獨匯報的念頭。賈勇在聖保羅這幾個月確實干了不少事情。可真要是往報告里寫，該怎麼寫呢？
寫同事段雲峰怎麼因為打國際長途電話被排擠走？寫他自己對陳先生印象的轉變？寫他怎麼幫著阿德里亞娜保住公司股權？寫他怎麼憑一己之力卸了兩個集裝箱節能燈？寫他每天跑幾十家便利店上門收支票？還是寫他給陳先生一家做晚飯？
這寫出來是什麼？工作匯報還是小說？賈勇想象著季總和師父陳淑娜在公司里每天忙忙碌碌的樣子，覺得她們沒有時間看自己寫的這樣的報告。
領導要的報告，最好有準確的數據。陳先生這麼一說，倒是給賈勇提了個醒。眼看第三批兩個集裝箱節能燈就要到貨了。按現在的銷售形勢分析，北明公司每個月銷售兩個集裝箱節能燈應該沒問題。
這樣就有賬算了。華藝國貿公司每出口一個貨櫃節能燈，淨利潤四千五百美元。一年二十四個貨櫃，淨利潤十萬八千美元。按當時的匯價，是一百多萬人民幣啊！這麼一算，賈勇不免喜形于色，要不是當著陳先生的面，他得高興地跳起來。
這報告好寫了。兩頁紙，三段論，把響當當的數字啪啪啪地擺出來。季總和師父陳淑娜看了還不得可著勁地高興？！這樣的報告她們會反復看。
再順便抄送段雲峰一份，這麼短的一份報告，說是一份日常傳真也不過分。這樣，段雲峰也挑不出理來，不能說賈勇越級匯報了。
就沖陳先生讓賈勇給華藝國貿公司交出這麼一份答卷，賈勇覺得自己吃多少苦都值得了。
賈勇雖然不知道陳先生為什麼要提起這個話題，但是他要好好借這個機會夸一夸陳老頭兒，把他平時不好意思說的話，借機會說出來。
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里，北明公司能夠成功建立起一個初步覆蓋整個聖保羅的銷售網絡，擁有穩定的現金流，這實在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當賈勇凝視著陳先生那因疲倦而更顯深邃的目光時，他稍稍停頓了一下，思考該如何組織自己的語言。
片刻之後，賈勇決定給陳先生來個先抑後揚，他開口說道︰“我會跟公司如實匯報，北明公司是一家初創企業，之前從未涉足過節能燈的銷售，缺乏相關經驗，沒有專業的銷售隊伍，也沒有完善的銷售網絡。一切都是從零開始，白手起家。”
賈勇稍稍停頓，觀察了一下陳先生的反應，見對方並沒有打斷自己，便繼續說道︰“北明公司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核心競爭力就是您。在艱難創業的過程中，您做出的正確決策對北明公司的發展至關重要。
“您采取了招聘兼職推銷員的方式，組建了一支銷售隊伍，啟動了節能燈的初步銷售，覆蓋了部分目標門店。”
說到這里，賈勇再次停頓下來，他留意到陳先生正平靜地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茶。陳先生的動作優雅從容，沉穩自信。
賈勇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接著說道︰“在這個基礎上，您做出了第二個正確的決策。您在北明公司推廣了電話營銷模式。
“這種‘電話營銷+推銷員’的業務模式，給北明公司的節能燈銷售插上了一對翅膀，讓北明公司的銷售業績實現了起飛。”
賈勇越說越興奮，他繼續說道︰“通過電話營銷，我們能夠精準地定位那些潛在的客戶，將客戶需求信息傳遞給推銷員。
“兼職推銷員發揮他們的業務能力，落實銷售訂單。這樣就進一步拓展了銷售網絡，將產品推廣到了新的便利店客戶。
“這樣一來，我們的節能燈產品的營銷半徑得到了擴展，覆蓋了更多的目標門店，讓更多的消費者有機會了解和購買我們的產品。”
陳先生一直靜靜地听著賈勇的講述，臉上沒有露出過多的表情，好像賈勇說的這些跟他沒有關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