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制作樣品冊的時候，不僅要展示各種樣品，還要包含了一部分關于生產工藝流程的簡單介紹。
這些工藝流程的描述能夠讓客戶更全面地了解產品的制造過程，增加對產品質量的信心。
外貿工廠堅決不同意在外貿公司的樣品冊中介紹生產工藝流程。沒有相關的工藝流程介紹，整個樣品冊的效果會大打折扣。客戶在看到這樣的樣品冊時，可能會對產品的質量和外貿公司的能力產生懷疑。
外貿公司在獨立與外商洽談業務時，外商可能會對產品的生產過程提出各種疑問，外貿員無法借助樣品冊上的工藝流程予以解答，很可能導致訂單的流失。
也有外貿公司采用了陳先生的做法。表面上看，外貿公司對外貿工廠在樣品冊上印聯系方式無所謂，听之任之的態度，樣品冊依舊由外貿工廠負責準備。
外貿公司準備了不粘膠貼，在上面印上自己的聯系方式。然後，外貿公司像貼膏藥一樣，將不干膠貼粘在樣品冊上，把外貿工廠的聯系方式隱藏起來。
這種“打補丁”的樣品冊自然會引發工廠的強烈不滿。為了這樣的樣品冊，外貿公司和外貿工廠之間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激烈的爭吵。雙方你來我往，互不相讓。盡管吵得不可開交，但畢竟還有暫時的共同利益在，最終雙方還是得坐下來通過協商解決問題。
在外貿公司和外貿工廠的談判中，外貿公司的談判地位越來越不利。外貿公司不得不放低姿態，做出一些讓步。
其中最關鍵的一步，就是改變了外貿公司與外貿工廠之間的出口訂單利益分配方式，從原本的分成模式轉變為代理佣金模式。
這意味著外貿公司徹底放棄了對出口商品的定價權，而只能依靠工廠給予的代理佣金來獲取收益。
在外貿公司采用出口訂單利潤分成方式時，外貿公司的利潤能夠佔據外貿工廠毛利潤的百分之三十。
然而，一旦轉變為代理佣金模式，出口產品的定價權便完全掌握在外貿工廠手中。外貿工廠會根據與外商達成的訂單價格，向外貿公司支付大約百分之三的佣金。
這種模式的轉變導致外貿公司的利潤大幅縮水。有些外貿工廠甚至經過仔細盤算後發現，支付給外貿公司的佣金竟然比外貿工廠自己建立外貿銷售隊伍的成本還要低。他們情願讓外貿公司來打一份小工。
在外貿公司和外貿工廠之間的這場博弈中，外貿公司的處境變得愈發艱難，地位也在逐漸下降。面對如此不利的局面，外貿公司不得不開始尋求轉型之路。
華藝國貿公司進入外貿領域時，大多數專業外貿公司已經開始了外貿轉型的進程。這些公司采取了各種不同的轉型策略，其中一些選擇了工貿一體化的道路，自己投資興建工廠，擺脫對外貿工廠的依賴。
華藝國貿公司在研究了一些成功案例後，經過充分調研，按照工貿一體化轉型模式，在廣西投資建設了鉛鋅礦，結束了華藝國貿公司沒有出口基地的歷史。
隨著市場競爭的日益激烈，外貿公司在廣交會上的出口商地位逐漸被外貿工廠所取代。
為了應對這一局面，外貿公司開始向海外派遣外貿員。這些外貿員在海外積極拓展業務，與當地客戶建立聯系，直接獲取境外訂單。
當外貿員接到境外訂單後，他們會返回廣交會，以外商的身份與外貿工廠洽談業務。
就這樣，外貿公司、外貿工廠和外商之間的關系發生了變化，實現了一次身份的大挪移。
若干年後，當賈勇再一次踏進廣交會大門的時候，他已經不再是參展商代表，他在會務處登記的身份是巴西外商，他代表的公司就是北明公司。
佩戴著外商證件的賈勇重新走過他第一次參加廣交會時走過的各個場館，那個穿著一套不合身地西服、忙碌得滿頭大汗的年輕外貿員賈勇的樣子，在他的腦海中反復跳躍著。
在人潮涌動的展廳里，有許多像賈勇一樣佩戴著外商證件的華人。他們器宇軒昂，精神飽滿地奔走于各個不同的展位之間談判簽約。他們當中有的是繼承家業的海外華商子弟，也有像賈勇一樣的外貿公司駐外外貿員。
看著活躍在各個展位上，朝氣蓬勃的年輕外貿員們，他們會知道當年圍繞著一本樣品冊發生的那些故事嗎？他們會相信，就在他們現在站著的展位上，外貿公司和外貿工廠的工作人員，為了爭著給客戶遞名片，吵得不亦樂乎嗎？
賈勇想起了當年康樂為了節省一個人的參展費用，假借港商身份參加廣交會時，被安保人員識破，帶走問話的狼狽樣子，不禁啞然失笑。
賈勇在想，幾年時間里，是什麼讓自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他想到了，自己身處于改革開放的大時代，想到了外貿專營體制取消的大背景，想到了外貿公司與外貿工廠的博弈，想到了自己為了建設跨國綜合商社遠赴巴西艱苦創業。
賈勇听說過一個“蝴蝶效應”。說是南美洲亞馬遜雨林中一只蝴蝶，漫不經心地扇動了幾下翅膀，幾周後就引起了太平洋東海岸的海嘯。
後來賈勇回到廣交會時，回想起他幾年來的工作生活經歷，就是一種滄海桑田般變化的感覺。
誰是那只扇動翅膀的蝴蝶呢？他從哪里來？他在賈勇的心中，好像從梁祝的樂曲中飛來，他就是那個送給伊蓮娜黑膠唱片，教自己用不粘膠貼的陳先生。
華藝國貿公司發展的跨國綜合商社模式，就是在應對外貿工廠的工貿一體化競爭中，外貿公司的一種轉型模式。
那個時候剛到巴西的賈勇，作為華藝國貿公司外派常駐的外貿員，他是能夠讀懂陳先生未雨綢繆的深意的。
在國內，目睹過外貿公司和外貿工廠博弈的賈勇，知道商業競爭就是短兵相接，他理解背水一戰的北明公司搶注節能燈商標是不得已而為之。
經過陳先生的一番勸說，賈勇同意保守北明公司搶注節能燈商標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