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西聖保羅，段雲峰的離開，猶如平靜湖面上投入的一顆石子，在陳先生的心里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漣漪。然而，這漣漪並未持續太久，陳先生的心境很快便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陳先生依舊如往常一般，每天都會到賈勇的駐地來，詢問一下賈勇在生活上是否有什麼需求。
與段雲峰在時不同的是，陳先生再也沒有邀請賈勇去過日本料理館吃商務套餐。不僅如此，就連帶賈勇去超市購物的次數也明顯減少了。
陳先生的言語依舊如從前那般客氣，開口說話總離不開“賈經理”這個稱呼。然而，他的微笑卻帶著一種勝利者的姿態。
陳先生那種居高臨下、不怒自威的目光，讓賈勇覺得他像是在說︰“你瞧，就連你的領導都被我擠走了，你還是乖乖地待在這里吧。”
陳先生看賈勇的眼神，就像一位城里的師父看待初來乍到的鄉下學徒一般，帶著幾分嚴厲。這種目光讓賈勇不禁對陳先生產生了敬畏之情。
陳先生跟賈勇說的每一句話，都讓賈勇覺得話里有話，仿佛是在為賈勇定規矩。對于賈勇提出來的的問題，陳先生總是顯得有些冷漠，回答起來似乎不那麼情願。
段雲峰走了以後，賈勇最關心的是那批節能燈的到港和通關情況。按理講，貨款是華藝國貿公司墊付的，賈勇是華藝國貿公司派駐的外貿員，陳先生應該主動向賈勇通報這些情況。但是陳先生對這個事一直閉口不提。
段雲峰走之前，囑咐過賈勇，他現在的生活費用是陳先生墊付的，一定要處理好和陳先生的關系，免得讓陳先生一家給他難堪。
節能燈的銷售工作已經在合作協議中明確給了阿德里亞娜的公司。賈勇就是華藝國貿公司在陳先生身邊的一只眼楮，能不問的事就不要問，能不管的事就不要管。
賈勇沒忍住，鼓起勇氣詢問節能燈的銷售安排。陳先生用一種略帶責備的口吻說道︰“賈經理，你來的時間還短。對巴西人的工作風格還不了解。
“在南美洲，還不單單是在巴西，他們的工作風格就是一個字︰慢。我知道你著急，我又何嘗不著急呢？
“你放心，貨物到港和通關的情況，一有消息，我會馬上告訴你的。年輕人，稍安勿躁嘛。”
賈勇這邊還在琢磨怎麼套陳先生的話，陳先生卻接著說道︰“賈經理，你還年輕，還要在巴西長期工作，要有長遠的打算。
“大陸搞改革開放的時間不長，對外交流的機會不多。你在國內的時候，對外面的世界了解得還少。
“所以，你需要更加努力地去融入巴西社會。只有這樣，你才能真正適應這里的生活和工作環境。”
賈勇謙虛地請教道︰“陳先生，您覺得我該怎麼做，才能更好地融入巴西社會呢？”
陳先生說︰“首先還是要過語言關。語言是人與人溝通的橋梁，沒有辦法用人家听得懂的語言交流，那怎麼能融入巴西社會呢？”
賈勇說︰“我從出國前就一直在自學葡萄牙語。我們公司的專家級葡語翻譯何洪利，也經常點撥我。一些簡單的交流，我還是能應付的。”
陳先生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說︰“這個還不夠啊。遠遠不夠！我看你每天都在讀葡語課本。那個課本是巴西人給講英語的外國人學葡語寫的，你是怎麼搞到這本課本的？”
賈勇說︰“在國內的時候，沒有專門的葡語教材。我一個朋友托做陶瓷的葉先生，買了課本，寄給我到。”
陳先生笑笑說︰“古人有千里送鴻毛一說，葉先生急人所急，幾千里外送來一本書，情誼不淺啊。”
賈勇幾次在聊天時提到葉先生的時候，陳先生都這樣話里有話，讓賈勇不好應對。賈勇干脆就閉嘴不說話了。
陳先生還想繼續指導賈勇的語言學習，他說︰“我看你在讀教材上很下了些功夫。這種教外國人語言的入門教材，和巴西人實際使用的語言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我不是說你不應該學教材。教材還要繼續學。學教材，你用的是讀的方法，你還要加強听和說的訓練。”
賈勇禮貌地點點頭，心里想，除了自己關起門來讀，哪兒還有條件听和說呢？
陳先生像是看透了賈勇的心思，說︰“這里不是有電視機嗎？巴西的電視台二十四小時都有節目。其中有一檔節目叫電視購物。是推銷員在電視上推銷產品。你要鎖定這個節目，有時間就听。
“他們管這叫沉浸式教學。你听明白了別人怎麼介紹產品，你將來就知道怎麼介紹咱們的節能燈了。包括遣詞造句，語氣聲調，都要學。”
賈勇說︰“您說的電視購物節目我看過了。我覺得電視上推銷員介紹產品時有一點兒太夸張了。說起話來大呼小叫的。”
陳先生連連擺手說︰“不對不對。我們中國人說酒香不怕巷子深，不做王婆賣瓜、自賣自夸的事。
“可巴西人不是這樣，巴西人在推銷產品的時候，特別注意用情緒，帶動和感染顧客。有些時候，顧客買東西就是一時的沖動。本來就需要一支節能燈，一沖動，買個半打也是有可能的。”
賈勇心想，這不是忽悠人嘛，一點兒也不實在。明明只需要一個，卻忽悠人家買半打，顧客得用到什麼時候去？
陳先生看出賈勇的抵觸情緒，毫不退讓地規勸道︰“這個你得听我的。我是過來人。臨陣磨槍，不快也光。你不用這種長時間的沉浸式學習方式，等你去向客戶介紹產品的時候，你張不開嘴啊。”
賈勇是讀過陳先生翻譯的葡語公文的，知道他葡文功底很好，應該不亞于何洪利的水平。想著陳先生也是為了幫助自己提高葡語水平，一片好心，趕緊點頭答應下來。
陳先生看賈勇的態度還算恭敬，就接著說︰“看電視購物節目，練習的是听的能力，听明白了就模仿，模仿完了還要用，也就是把心里模仿的話說出來。你得找機會說。要練習對話。”
賈勇說︰“我會勤加練習的。不過，這個對話嘛，總得兩個人才行。我也不好意思老是麻煩您啊。”
陳先生說︰“我的葡語也是啞巴葡語。咱倆的母語都是中文，你要找以葡語為母語的人練習對話。阿德里亞娜、伊蓮娜是巴西人，她們以葡語為母語。你應該找她們倆多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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