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是鎮北王府最熱鬧的一日。
早朝剛散,王府前便擁滿了人。
絕非外人,恰是與沈安若最密切的一群人。
監察御史陳有道攜女陳婉容最先到達,他們沒有急著進入王府,反倒翹首以盼地望著通往皇宮的方向
期間,陳婉容還連連踮腳,盡顯急迫。
她一向交友廣泛,伴在她身側的還有一眾貴婦,其中自然少不了左相夫人李卿晴和兵部尚書夫人孟夏等人。單是隨從就已然霸佔了半條街。
隨著皇城司正使趙瑾睿和其夫人柳霖霖到來後,一直未出聲的眾人也紛紛打開了話匣子。
“我說瑾睿公子事情都到這節骨眼上了,怎就還不見趙太師的身影呢?”
“是啊瑾睿公子和柳姑娘能來,不也是為了陛下突然要發兵北戎一事嗎?既要與北戎一戰,那鎮北王妃豈不也要上前線嗎?不知,趙太師有何良策呢”
“唉~真是難為安若了自打與鎮北王成婚以來,也沒見過上什麼好日子,多半待在北疆苦寒之地這才回景都皇城沒多久,先是鎮北王戰死,後又要趕著上前線真是可憐了年幼的世子爺了”
“眾位姐姐莫急,婉容覺得趙太師定有應對之策我家安若怎麼說也是他的學生,他又豈能坐視不管呢”
李卿晴自若搖頭道“理是這個理,但,縱使趙太師也斷無法違背聖意。依我看,我們還是多準備些傍身之物,如此安若也能少些險阻”
孟夏,緊接著說“晴姐姐言之有理,這到最後啊靠人終是不如靠己;待會兒回去,我定讓我家老爺寫封文書,如此,安若去往北疆這一路上也能更有底氣不是”
又一姐妹,嘆息道“古往今來,我們這些做女人的又有幾人能領軍作戰安若這孩子也著實算是為我們長臉了,我願備上萬兩黃金,只願安若到了北疆後能多招些兵馬招募的兵馬越多,安若這孩子不也能多上幾分生還的幾率嘛”
“呸呸呸!”另一位身著淺綠色薄紗的貴人連連阻止,“你這都說的什麼話呀!?我們安若定能凱旋歸來,不負百姓厚望!”
李卿晴,輕聲道“這話兒雖不好听,但,大家若能多拿出些銀兩,的確能幫到安若。我等婦人自不知曉何處才能招募到善戰的勇士,可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卻半分都不假。”
孟夏,道“索性,各位就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我與婉容姐妹多年,除了備上銀兩外,我還會命府上的護院隨在安若左右平時看那些護院也挺能唬人的,就是不知上了戰場後能不能行”
陳婉容淚顏拱手,她拱了多少次手,也就躬身拜了多少次。
使她倍感動容的,也是在場眾姐妹的真心,“婉容在此就先謝過眾位姐姐了我陳婉容雖只是安若的二娘,安若也絕非我親生,可我與天�成婚以來從未誕下過子嗣,這本是我之過也。所以,我便極其看重安若這孩子,她畢竟是天�唯一的女兒”
“身為二娘,若我能替安若去死,我必義不容辭。”她慘淡一笑,“可我陳婉容又算什麼呢?別說替安若去死了,恐怕連前線都去不了今日,婉容必銘記各位姐姐的大恩大德,若有朝一日需要我陳婉容赴湯蹈火,我必沖鋒在前!”
——誰說女人不講義氣,女人不但講義氣,還極重情義。
——她陳婉容可不是在說漂亮話,日平里沒點實際行動,她還真就結交不到如此多的姐妹。
然,有力也要有處使不是?
——空有赴死決心,不還是解決不了問題嘛
好在,當朝太師趙衍的車馬已至,仍是那樸實無華的車馬,仍是沒有半個隨從;趙衍也換上了一身布衣,一身不去探究就絕不會信他是當朝太師的布衣。
他下得車馬後,沒有說話,先是極有禮數地朝眾人頻頻拱手,便快步進入了王府。
趙瑾睿和柳霖霖見狀,也朝眼前之人一一拱手,無聲地跨入了王府大門。
“這”孟夏欲要開口,又覺不妥,索性收回緊盯王府大門的眼眸,探身散力。
李卿晴,卻安慰道“趙太師能來,已是最好的結果。我等就別打擾趙太師和安若商議正事了。我覺得,就按我們方才所說的辦吧各自回府,多多出錢出力。”
孟夏,無精打采地回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趙太師身側也斷容不得我等多嘴”
陳婉容再次躬身拜道“就有勞各位姐姐了”
眼見,眾貴婦散去,監察御史陳有道的眉骨已皺得極高,他可是個倔驢,又怎會甘心落人一等
更何況,他還是沈安若的外翁,趙衍一個外人都能進王府議事,他又豈有不同去的道理?
他整理了儀容,撫平了衣角,又揮搖了衣袖,也開了口,“婉容,安若之事,沈府必要竭盡全力。老夫知沈府財薄,沒什麼積蓄,那就能當的當,再將沈府家院賣了吧。以後,你就回娘家住,我陳有道還是能養得起自己的女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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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婉容眼眸堅毅,帶著一股狠勁,她覺得父親言之有理,也深信父親能成為她的依靠,“是,父親。我這就去辦。”
敞亮的廳堂,敞開著門,孤露和墨影守在門前,王府中也多了不少鎮北軍士卒。
當,陳有道步入廳堂時,趙衍已黯淡臉色,沒有想象中的紛語不斷,也沒有爭執和相持不下,反倒格外死寂。
沈安若很自然地迎上,並攤手引領陳有道坐下,隨之回到主座前弓腿一禮,柔聲說道“本妃知曉各位在憂心何事可眾位不知的是,事情還未糟糕到無法控制的局面。本妃尚能應對。”
趙瑾睿率先發聲,“今日,大嫂未有上朝,斷不知曉大臣們的反應,他們不但要讓北戎人為已死的孫嬪妃償命,還多次揚言要大嫂您親自帶兵征伐北戎”
“就好似大嫂生來就該赴死,只要是有關于北戎國的事,除了大嫂,他人還就辦不成了!我在朝堂上曾質問過那些義正言辭的大臣孫嬪之命,與靖朔郡王的身份到底孰輕孰重?!”
“誰知,他們甩指便說我是在強詞奪理,還說什麼此事壓根就不是死了一位嬪妃的事,而是直接關乎于大襄朝的氣運和顏面。當時,我就好奇了,若不是孫嬪慘死宮中,哪還有什麼出兵北戎的事?這不還是同一件事引起的嗎?既是同一件事引起的,那發兵北戎也理所應當,可大嫂您已是靖朔郡王,身份是何等的尊貴,帶兵打仗這種事也斷不該再落在您的頭上”
“他們倒好,順口就說大嫂您擁兵自重,還拿您是天下兵馬大元帥說事,簡直就是胡攪蠻纏、毫不講理!”
他說到此處,已咬牙切齒,恨恨的眼神難掩憤怒,“最可氣的還是二哥,二哥身為天子,竟絲毫不維護您。當著眾臣的面,說什麼會讓武科狀元龐博然率領二十三萬大軍征討北戎”
“大嫂,你可知那二十三萬大軍是從何處來的嗎?”他猛地抄起桌上的茶盞,幾乎是粗暴地灌了一大口,“搞了半天,還是您帶往北疆的那二十萬鎮西軍,外加您父帥麾下的原三萬京畿駐軍這說到底,不還是北疆的軍隊嗎?卻不經您的意願硬生生地劃到了龐博然的麾下”
柳霖霖,緊接著說“安若,這是在間接削減你的兵權呀我雖不知那龐博然會不會帶兵打仗,但,陛下做此安排之前,的確該提前告知你一聲才對。”
沈安若,勉強一笑,“他是君,我是臣,君之決策又豈有提前知會臣子的道理別說是二十三萬大軍了,就算他將整個北疆拱手讓人,我也斷不能說些什麼。只要說了,就是違背聖意。”
柳霖霖,不忿道“那他不如再將三十八萬鎮北軍的統帥權也交給龐博然,如此,安若你也能落個清靜!”
“陛下不會這樣做的”沈安若微微搖頭,眸光逐漸深邃,”就算將鎮北軍的虎符交給龐博然也無用,鎮北軍也是絕不會听從他人號令的。這一點,陛下應也很清楚。”
“王妃”趙衍突喚一聲,也將眸光凝向了沈安若,“老臣覺得陛下必有後手,遠不是看上去那般簡單。在來此之前,老臣在府上思量了許久,總感陛下這次是沖著您手中的兵權去的,所以,老臣便私下做了一個決定,待您離開景都皇城那日,老臣也會親自護送世子齊琛前往北疆。”
沈安若,驚道“老師是說陛下會對琛兒不利?”
趙衍,搖頭道“陛下是不會傷害琛兒的,卻會以保護的名義將琛兒帶入皇宮。只要琛兒在陛下的手中,不是要挾也勝似要挾了”
“這些天,老臣也從阿睿和霖兒口中了解了些景都貴女失蹤案的進展,可以說此案因快劍董銳而斷,而眼下快劍董銳又成了殺害孫嬪妃的凶手,並認定他就是來自北戎國金狼牙帳的探子”
“這就不得不使老臣再從頭到尾好好梳理一番整件事了,其中有這麼幾個疑點若那董銳就是景都貴女失蹤案的幕後主使,他的目的又是什麼呢?就算如阿睿所說,他是為了砍下女子的手臂再接到自己身上可也用不著抓那麼多貴女吧再則,他如此做,豈不也給了大襄攻打北戎的理由?金狼牙帳既直屬北戎宰相楊楚金,那是斷不該行如此蠢事的”
“除此之外,老臣還听到不少坊間閑語,說什麼大批江湖人涌入景都,正是要護安若你無恙。若,江湖人為阻北戎國金狼牙帳的刺客而來,那董銳作為金狼牙帳的一員,也該將你這個鎮北王妃視為行刺對象才對斷不該轉念去殺害孫嬪妃”
柳霖霖,思索道“莫不是董銳自感不是安若的對手,所以,才選擇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孫嬪下手?”
“我听說昨夜,“雲闕閣”前可是熱鬧得很。先是聖上親手刺死了漢王蕭勤,後又不知從何處奔出上百條惡狼,狼群本是沖著聖上去的,卻不知何故最後被一段悠揚聲驅散緊接著,後宮便傳出了孫嬪妃被殺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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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柳眉已皺到極致,“我總感覺這背後仿佛有多股勢力在暗中操控,就好似誰都無法勝過誰,雖暗自較量了一番,卻都沒佔到什麼便宜。”
“霖兒的感覺是對的。”趙衍捋了捋胡須,緩慢說道,“要細說起來,這背後絕不止三股勢力,其一乃是操控狼群的人,其二是殺害孫嬪的董銳,其三就是那最後驅散狼群的人”
他突得眸光一亮,語氣也隨之加重,“不,還有第四股勢力那便是改變董銳想法的人”
“老臣還是那句話,董銳是沒有理由殺害孫嬪的。可他既然殺了,其目的必然也是想要引起大襄和北戎的戰事到底是誰最想讓大襄和北戎開戰呢?或許,此股勢力才是那景都貴女失蹤案的幕後主使”
陳有道冷不防地插嘴道“我認同趙太師的看法,不管是景都貴女頻繁失蹤,還是殺害孫嬪妃,都是想使我大襄自亂陣腳眼下,雖還看不出前三股勢力的目的,但這第四股勢力一定是想毀我大襄基業!”
沈安若沒有說話,因為她已在暗自犯嘀咕,能操控狼群的人自然也是妖?和寐女,能驅散狼群的人同樣只能是妖?和寐女。可妖?能現身景都並不奇怪,寐女卻絕不該出現
——寐女明明和月華等人在一起,倘若來到景都也必會第一時間趕往鎮北王府而現下,寐女提前出現,月華等其他七位女將卻遲遲不見身影莫不是,她們在回景都的途中,真出現了什麼狀況
就在這時,趙瑾睿如發瘋般晃頭不止,他那夾在耳畔的雙掌似也使足了全力,“你們說的實在太復雜了,景都城一向安寧,又哪來的諸多勢力若只是些看不見的勢力也就罷了,怎會還有上百條惡狼呢狼不是該在山林中嗎?我實在是越想越頭疼,簡直就像是在听神話故事一樣”
待他垂落手臂,雖停止了晃動,眼神卻消沉無光,身子也如散了架般微微佝僂著,“我覺得你們還是直接告訴我,我都該做些什麼吧只要是你們所囑咐的,我定能辦到”
沒等柳霖霖上前關切,趙衍已起身走向了趙瑾睿,只見他輕輕握上趙瑾睿的手,輕聲說道“阿睿,為父雖從未好好教過你機變之策,但你若想成為如你大哥齊麟那般得人,日後必少不了洞悉人心、駕馭局勢之本。你當慢慢習慣這紛繁世相才是”
“而眼下最要緊的,並非揣度他人心思百轉千回”他目光沉凝,話語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反在于我們能否守定根基! 須知,只知隨波逐流、見招拆招,便如那追影逐風縱是步步為營,亦難免慢人一步,終落于後手。”
他頓了頓,聲音更為堅定,“世子齊琛乃是齊家之根本只要能保得他周全無虞,便就能守住齊家的元氣命脈。如此,縱使前路荊棘密布,強敵環伺,我等也能再無掣肘之虞,迎難直上!”
話落,他目光再次沉沉鎖住沈安若,字字清晰,繼續說道“老臣在來王府途中,已反復思量景都若生劇變,阿睿身為皇城使,霖兒執掌城外五萬京畿駐軍,皆是身處漩渦,斷難抽身。然,如老臣這般文職,值此危局,空有虛餃,實無挽瀾之力”
他的語氣愈發懇切,也帶著果斷,“故,臣斗膽再請王妃恩準——允老臣親護齊琛世子,星夜兼程,趕赴北疆! 事不宜遲,今夜便須動身。”
沈安若心念微動,趙衍要親自護送齊琛去往北疆,這已非首次提及。
——就在外翁陳有道踏入廳堂之時,他便已陳情。
——只是此刻,他將行程驟然提前至今夜。這份急迫,必有深意。
沈安若靜靜地凝視著眼前這位歷經三朝、洞悉世事的恩師,他眉宇間那慣有的沉穩已不在,悄然變成了深鎖著一種風雨欲來的凝重。
再追問緣由,已無必要。
——以他太師之智、輔國之才,其判斷豈容輕忽?
——更何況,他還是引自己明理知世的恩師
沈安若不再猶疑,迎著趙衍殷切而堅定的目光,緩緩頷首,“老師深謀遠慮,安若自當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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