厥木惟喬厥草夭

第202章 初遇七娘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嘆清蕭 本章︰第202章 初遇七娘

    趙瑾睿不愛做官,全因骨子里深藏著卑微。

    很多時候,卑微感是無處不在的,克服卑微也是走向成熟的必經之路。

    貴為太師之子,應打小滿是榮耀,可環境塑人卻也一點都不假。

    他的玩伴是齊麟、是蕭文景,本就在齊麟面前黯淡無光的他,更比不過蕭文景的身份。

    他沒有因此沮喪,反倒甘願做一個平庸之人,平庸的小跟班,平庸的三弟。

    然,即便他選擇了平庸,也改變不了本就優良的基因和嚴苛的家教。

    他曾慶幸遇到如齊麟這般的好大哥,不至于在歲月中沉淪,更不至于成為一個十惡不赦的人。

    現在,齊麟不在了,蕭文景亦成了高高在上的帝王,他身側已無了陪伴之人,卻也深知該有所改變了。

    他很信任柳霖霖,與其說信任不如說是一種依賴,想來全因他習慣了默默無聞吧。

    對于皇城司正使一職,他並不是很感興趣,但,柳霖霖既讓他接任,就定有必須他接任的道理。

    他沒有多言,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平和地應下,平和地上任。

    今日,柳霖霖為他親自束發,並為他穿衣系帶。

    他望著銅鏡中的官服總感格格不入,卻又在看到柳霖霖的笑顏後,欣然接受。

    他一直想找到能使柳霖霖開心的方式,他很清楚自己並非尋不到,而是仍對柳霖霖保持著敬畏。

    ——一個打心底敬畏的人,又怎能在其面前“耍無賴”或捉弄一番呢?

    ——一板一眼慣了,自然也全是寡淡。

    事實上,他不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人,他很懂得如何取得女子的歡心,也懂得如何為女子營造情緒價值。

    他是名副其實的紈褲,在玩這方面也從來不遜色任何人。

    與柳霖霖成婚以來,他曾多次試圖改變,除了想為平淡的生活平添幾分樂趣外,還想擁有足可保全柳霖霖的能力。

    但,事實總是有些殘酷,在失去大哥齊麟的庇護後,他既沒目標,也沒能如願帶給柳霖霖快樂。

    在他眼中柳霖霖是個很神奇的女子,他也知曉能從柳霖霖那學到不少東西。

    可...柳霖霖畢竟曾是一個能與大哥齊麟平起平坐的女人,亦是他曾無法靠近的女人。

    ——柳霖霖是神聖的,即便無光環卻也仿佛鍍了一層金。

    ——一個之前只能仰視的女人,如今不但成了自己的妻子,還為自己生了孩子,這種感覺很玄妙,玄妙到有些虛假,甚至有些虛幻。

    ——他不知該以什麼身份對待柳霖霖,與其說不知該用什麼身份,不如說他不懂得如何既讓柳霖霖做自己妻子,又讓柳霖霖做自己的老師。

    柳霖霖很聰慧,他趙瑾睿也不傻,只是他那點小聰明在柳霖霖面前卻是透明的,透明到赤裸,透明到需要陪他演戲。

    這也便是遲遲無法真正如膠似漆的根源,倒不是因為柳霖霖不願陪他演戲,而是他能看出柳霖霖在很用心地配合著他演戲。

    ——演戲這東西永遠講究一個以假亂真,都提前知曉是假的了,還要如何演?

    說實在了,她們兩人的夫妻日常倒也挺另類的。

    比如,趙瑾睿說︰霖兒,你看這朵花開得多嬌艷呀。

    柳霖霖會當即燦笑,並贊許道︰“是啊,嬌艷的花,美好的人。”

    這時,趙瑾睿就該沉默了,甚至還覺得自己如個傻子。

    ——柳霖霖什麼樣的花沒見過呀,或許他壓根就不該提什麼花兒嬌艷。

    ——最假的也是“美好的人”,在只有兩人在場的情況下,美好的人又是在指誰呢?是在指他趙瑾睿嗎?他趙瑾睿又算什麼美好的人呢...

    通常,柳霖霖在趙瑾睿不言後,也會漸漸沉下臉,兩人都心知肚明彼此的尬點。

    可柳霖霖也沒辦法啊,難道當趙瑾睿說出“這花多嬌艷”後,她要毫不表態嗎?

    這明顯也不合適。

    夫妻倆有意思就有意思在沉默不語後,還能再攜手共進晚餐。

    不過,趙瑾睿也再次一板一眼了起來,直到兩人一同入睡。

    皇城司沒有想象中的弱小,也並非真正意義上的毫無威嚴。

    單是密室就網羅著天下情報,甭管朝中大小官員,還是市井無賴皆記錄在案,甚至還有不少皇家秘事。

    其內容包羅萬象,就連哪位官員在何處遇到了某位女子,且發生過什麼,後來怎樣了都事無巨細。

    既有如此把柄在手,按理說皇城司也該高人一等、凌駕眾朝臣之上,可奇怪就奇怪在江晦懦弱得可怕,也好說話到可怕。

    這就難免使趙瑾睿覺得江晦另有圖謀,別有志向了。

    柳霖霖當然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江晦背後之人定不簡單...阿睿,我們當即刻提審七娘,並將司內大小官員全部扣留。”

    她憂心忡忡地看了趙瑾睿一眼,又道︰“你去安排這一切,我去見一下安若。”

    “霖兒...”趙瑾睿一聲輕喚,叫停了柳霖霖,“我隱隱覺得此事沒那般簡單...我之前有陪大哥查過不少案,也經歷過極其棘手的事;那時大哥為保我和二哥的安危,每次都會命我調來趙府府兵坐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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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我雖是皇城司正使,可司內並無你我可用之人,我們甚至都不知曉他們的底細,所以,我覺得還是先命趙府府兵和京畿駐軍來此吧。”

    柳霖霖靜靜地凝視了趙瑾睿片刻,隨之微微一笑,“阿睿能有這般考量甚好,只是安若已是靖朔郡王,現下也正在皇城司內,若再調遣府兵和京畿駐軍恐會惹人口舌,亦會使靖朔郡王毫無威信。”

    趙瑾睿聞言,下意識跨步,眉眼緊迫道︰“那我們當如何?”

    “一切如常,即可。”柳霖霖,含笑道︰“最近,我可一直在陪安若練劍,你的娘子呢可沒你想象得那般柔弱...”

    “可霖兒...”趙瑾睿再次向前,“我還是有些擔心...我們不如...”

    柳霖霖甚是調皮地抬指,在唇前一噓,“好了,你要相信我和安若。”

    信鴿,是情報機構的標配,優良的品種更是傳遞情報的保障。

    沈安若步入皇城司後便看到後院有信鴿飛出,待她靠近時,卻發現一個女人的身影。

    她沒辦法看清楚那女人的容貌,全因那女人正背對著她,在喂著高牆下的鴿子。

    鴿子自然在鴿籠中,鴿籠卻成排成列,上下三層。

    有那麼一刻沈安若竟完全痴了,她雖沒見過北疆暗網的信鴿,卻也見識過趙府的。

    趙府的鴿籠和想象中的無異,一個完整的大鐵籠用木板從中間隔開,上層有七、八只鴿子,下層則全是鴿糞。

    而,此處的鴿籠顯然代表著一張密集的情報網,恐每只鴿子都對應著固定的聯絡站。

    比如,想要一只信鴿飛往北疆,就一定不能選擇常飛西南邊陲的那只。

    同樣的道理,各處聯絡站應也有飛往此處的信鴿。

    再看鴿子的體型,各個趾高氣揚,下肢靈活,且還無一個胖子。

    無胖子,並不意味著瘦弱,反倒體型均衡,羽毛油光發亮。

    如此龐大的鴿群,掌握天下情報也絕非難事。

    沈安若除了震驚外,渴望自由的熱流也瞬間灌滿了她的全身。

    事實上,身在景都城的她已如困獸,她迫切想要知曉北疆的一切。

    聖上雖明確告訴她,龐博然將去往天瑙城成為新的鎮邊守將。

    可,真的只是替下她父親那般簡單嗎?真就沒有其他謀劃嗎?

    她並不擔心顧念無法得知消息,北疆暗網也不可能得不到消息。

    只是,她壓根就不知龐博然的底細,更不敢確定顧念能否應對。

    還有因傷留守在鎮西軍大營的十多位女將,她雖用趙府的信鴿傳信孤露速來景都,卻根本無法得知方莫和杜芸卿是否已到了西南邊陲。

    她已無法再想下去,因為再想下去便全是當今聖上蕭文景的算計。

    ——有沒有可能,龐博然和方莫早就被蕭文景安排了行程,而在皇宮御花園中的告知也只是事後知會一聲呢?

    “你是誰?為何會在此處?”

    質問聲打破沉寂,喂養鴿子的女人已皺眉凝注著沈安若。

    這一刻,沈安若終是看清了那女人的臉,那女人溫雅秀美,又帶著幾分倔強和堅毅,沒有嬌艷的姿媚,卻給人一種鄰家姐姐的親和感。

    “你便是七娘吧?”

    沈安若含笑一語,引得女人緩步湊上,她靜靜地看著女人走向自己,突然發覺昨夜柳霖霖所說的話,也沒那般絕對。

    ——一個賢惠高貴的主母的確阻擋不了家府的衰敗;一個冰清玉潔、毫無塵垢的女人也的確無法挽救墜入深淵的夫家,但,這卻絲毫不影響一個賢良淑德的女人所散發出的魅力。

    ——這世間本就沒有所謂的對錯,當一件事或某種信念達到極致,那便能到達無法超越的高度。比如,痴迷木工,于世家子弟而言這絕對是不務正業的表現,可當手藝達到極致,卻又絕無法用簡單的工藝品來概括,因為那已然成了一種足能讓世人仰望的境界。

    ——世道或許不公,但人類永遠在鍛造公平的路上,而女人又永遠突破著滿是荊棘的險途。不是要講三從四德嘛;不是要熟背《女誡》《女訓》《女論語》《女範捷錄》嘛;單是這些還不夠,更加上了《烈女》《賢媛集》等讀物,內容大同小異,都是要求女性的行為要卑弱、恭敬,要合乎女性從屬于男性的定位。

    好啊,如今集世俗限制于一身、融眾多“美德”于一體的女人就站在沈安若的面前,沈安若不會感到陌生,因為眼前的女人就是曾經的自己,若她未遇到齊麟大概也會成為這般模樣。

    ——是的,就是這個模樣,男人喜歡的模樣,被無情世俗和殘酷世道所能接受的模樣,被公婆在外夸夸其談的模樣。

    暫不論這模樣是對是錯,也不論這模樣是好是壞,已然成了標桿和典範,亦成了世俗與世道打造出的完美工藝品。

    沈安若不得不朝眼前的女人深深一揖,眼前的女人雖未挽救回江晦的性命,卻詮釋出了身為女子的所有風骨和柔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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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一揖間,就在這稍縱即逝間,沈安若竟感悟出了一個直戳靈魂的真理。

    ——一個女人的好,不該附加上夫家的榮辱和功過;好就是好,一個人的獨好,一個人的光亮也能照出一片天,且這片天還極其純淨,至上到下都只屬于一個人。

    ——“紅顏禍水”實屬背罪,為男人背罪,為府門背罪,為整個王朝背罪。

    ——柳霖霖終與七娘不同,她的確需要能力和手段,七娘卻只求一份安穩和安心。

    “你為何不回答我的話,看你的裝扮並不像司中婢女,你到底是誰?”

    面對女人再次發問,沈安若的眸光反倒柔和了起來,這也是一種豁然開朗的柔和,“在下沈安若,來此助新任皇城司正使查案。偶見此處有信鴿飛出,便想來瞧一瞧。”

    “沈安若?鎮北王妃沈安若嗎?”女人眼眸一驚,退身間盡顯無措,“民女...民女拜見鎮北王妃...”

    她跪得很不自然,有些腿軟,也有些歪斜。

    不過,她還是勾垂下了頭,久久不起,踫觸著地面。

    沈安若跨步蹲身,扶起了她,她低眸抬顎的那一刻竟梨花帶雨、滿是心傷。

    這心傷包含了多少委屈與自責,亦包含了多少不甘與怨恨。

    “本妃知你心中有怨,亦知你滿腹委屈;可事已至此,我們只能找出殺害江晦的真凶,找出那個真正的幕後主使。”

    “七娘懂得這些,可七娘真的一無所知...”女人眼淚不停,又添苦澀,“自我家官人出事後,我便一直留在皇城司中,也只是從旁人口中得知我家官人死在了一女子手中...”

    沈安若一邊擦拭著七娘的淚水,一邊心疼著七娘的遭遇,“我們做女人的自然不懂他們男人的事,就算我們有心相助,他們也不會讓我們橫插一腳的。只是,江晦之死必有因,我們眼下要做的也是找出這個因。”

    七娘側眸深思,眉頭已然皺到極限,“我隱隱覺得我家官人之死與公子有關...還有,趙府的柳姑娘曾以捉拿刺客為由,帶兵圍過皇城司。我家官人雖與此事無關,柳姑娘將我帶走後也並未難為,可我家官人卻在第二夜便死于非命,這之間應該有著某種聯系...”

    沈安若大驚,“公子?公子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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