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天際隱約滾來悶雷之聲。
原本澄澈的天空驟然翻涌起一團銀白雷雲,雲層內電芒交織如蛟龍狂舞,浩瀚純淨的雷霆威壓鋪天蓋地而下。
在薛香菱與鐵血衛驚愕的目光中,那團雷雲緩緩沉降,一道粗大卻異常溫馴的銀色電光自雲霄垂落,精準籠罩住小雷虛幻的身影。
虛影在電光中急速模糊膨脹,轉瞬之間,原先那可愛卻略顯呆滯的虛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頭神駿非凡的人面異獸。
其形似馬駒大小,周身覆蓋銀白鱗甲,鱗縫間湛藍雷光流轉不息。頭顱似龍非龍,額生一支晶瑩玉角,角上密布細碎的雷霆符文。四蹄踏空處,細微電火花生生滅滅。
一雙巨眼湛藍如昔,卻已滿是威嚴靈性——這便是小雷的真正本體,上古雷獸。
受虛影召喚,自數萬里外的東荒雷澤跨越時空而來。
若東辰此刻醒著,定會瞠目結舌。
“無需驚慌。”
小雷開口,聲音低沉磁性,與往日稚嫩童音判若兩人,“我乃凌大哥摯友,雷澤遺族。需以本族秘術為凌兄療傷,爾等護法,莫使外物侵擾。”
薛香菱雖震驚于小雷真容,但聞其能救東辰,當即抓住救命稻草,連連點頭,命鐵血衛加強戒備。
小雷俯首,將玉角輕抵東辰胸口道傷根源。霎時,玉角雷光暴漲,無數銀絲般的電芒如活物般溫柔鑽入東辰體內。
此雷霆非毀滅之力,而是蘊含雷澤獨有的“生滅造化”之機,屬天地最本源的生機之一。
電芒所至,東辰體內因強催龍脈爆發的毀滅能量被逐步中和疏導;
破碎經脈被雷霆包裹滋養,緩慢修復;
頑固如附骨之疽的道傷,也被磅礡生機暫時壓制,不再惡化。
療愈過程對小雷消耗極大,銀白鱗甲漸失光澤,他卻仍持續輸送精純雷霆生機。
薛香菱寸步不離守在一旁,以濕巾輕拭東辰臉頰脖頸,為其降溫,口中絮語不斷︰“東辰哥哥,你定要撐住……”
“你說好護我回京,不可食言……”
“只要你醒,我什麼都听你的,再不任性……”
話語漸低,帶著羞怯與眷戀,“我真的很怕失去你……從你小時候在雪山救我那一刻起,我就……”
余音化作哽咽呢喃,唯她與昏迷中的東辰能懂深意。
她將臉貼在他冰涼手背,淚水無聲滑落。
時間在焦慮中緩緩流淌,日落月升,直至黎明破曉。
小雷的療愈持續整夜,待第一縷晨曦穿透林葉,玉角雷光方漸收斂。
他疲憊抬頭,身形縮小,重歸少年驅妖師模樣,萎頓趴在東辰身旁,元氣大傷。
但東辰臉色已好轉許多,雖仍蒼白,卻不再是死寂灰敗,呼吸平穩悠長,緊蹙的眉頭也緩緩舒展。
薛香菱驚喜交加,不敢喧嘩,只緊緊握住他的手,滿含期盼。
東辰的意識在黑暗中浮沉,似墜無盡冰淵,直至一股溫暖生機將他托起——那是熟悉的雷電氣息,他知道是小雷。
朦朧間,他仿佛听見一個溫柔悲傷的聲音縈繞耳畔,訴說擔憂、恐懼,還有更深的情感,那溫度比雷霆生機更暖,讓他拼命想掙脫黑暗回應。
但意識深處,另一個身影浮現︰白衣勝雪,清冷如月,立于昆侖之巔,匯聚天地靈秀——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慕容卿塵。
她的話語清冷遙遠,卻字字鏗鏘刻入靈魂︰“凌大哥,快醒來。我曾說,我慕容卿塵的夫君,當武可縱橫天下、劍試九州,文能安邦定國、智定八方。而非遇到小小挫折,便頹廢之人。”
這話曾是他年少動力,如今卻成心間壁壘。
終于,東辰睫毛顫動,緩緩睜眼。映入眼簾的不是慕容卿塵,而是薛香菱淚痕未干、憂色盡褪的笑臉。
他知道,慕容卿塵仍仙蹤渺渺,但她的話已深深刻入骨血。
“東辰哥哥!你醒了。”
東辰怔然間,薛香菱喜極而泣,這次是喜悅的淚。
東辰看著她,腦中回響她昏迷時的低語,又憶起夢中慕容卿塵的話,心中百感交集,最終只微微點頭,聲音沙啞︰“我沒事……讓你擔心了。
”他避開可能的情感,選擇暫時沉默——有些事,注定無果,他無法面對,亦無法承諾。
他掙扎坐起,薛香菱小心攙扶。
一旁的小雷蹦跳過來,用腦袋蹭他掌心,發出虛弱的“嗚嗚”聲。
東辰輕撫小雷,感受其氣息虛弱,心中滿是感激與愧疚︰“小雷,多謝。又連累你損耗本源。”
小雷抬頭,湛藍眼眸堅定,用小手拍他手背,指自己又指東辰,做奮力前撲狀,喉間發出“嗷嗚”低吼——
似是在說︰“無需多言,你我兄弟,生死與共。”
小雷的傷勢極重,竟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東辰一陣心痛。
同時,他亦讀懂了小雷的誓言,心中一暖,鄭重點頭︰“好兄弟。”
他深吸一口氣,感受體內雖弱卻不再惡化、正緩慢恢復的傷勢,目光投向遠方——王都方向。
慕容卿塵的話如警鐘長鳴,伊人不知所蹤,但她的期望,正是他前行的動力。
解救王都,挫敗鬼帝,重整山河——這不僅是對承諾的踐行,更是向那個身影證明的方式。
他眼神愈發堅定,迷茫復雜被壓下,化為一往無前的決心。“休息片刻,出發。”
聲音雖弱,卻恢復了往日的冷靜決斷,“我們必須盡快查明王都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