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的混亂局勢,在東辰出了東荒雷澤不久後,他便已了然于胸。
鬼帝勢力的滲透、地方軍閥的割據、以及因懸賞而蜂擁而來的各方高手,將這里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吞噬著一切秩序與生命。
東辰並無意卷入地方勢力的紛爭,他的目標明確且唯一——上京國都,曾經的龍脈核心。
故而在理清大致情況後,他便毫不停留,徑直向西,朝著王都方向疾行。
他選擇的路徑多是人跡罕至的荒山野嶺,以求避開不必要的麻煩。
然而,世間因果之線的纏繞,往往出人意料。
這一日,他正御空飛行于一片連綿的山脈之上,下方是深邃的峽谷和茂密的原始森林。
突然,一陣極其劇烈的靈力波動從下方峽谷深處傳來,伴隨著轟鳴的爆炸聲、凌厲的劍氣撕裂空氣的尖嘯,以及一聲雖然微弱卻充滿決絕悲意的嬌叱。
那聲嬌叱,讓東辰飛遁的身形驟然一滯。
這聲音……依稀有些熟悉。
盡管被喊殺聲和靈力爆鳴所掩蓋,但那一絲獨特的音色,勾起了他久遠的記憶。
他神識如潮水般向下蔓延,瞬間籠罩了下方的戰場。
畫面清晰地映入他的識海︰五位身著殘破黑色甲冑、渾身浴血的衛士,正結成一個殘缺的戰陣,死死護住中間一個衣衫襤褸、臉上沾滿血污卻依然能看出清麗輪廓的少女。
他們的對手,是數十名服飾各異、修為皆是不弱的修士,從不死魂魄九境巔峰到通神玄妙境中期金不等,甚至還有一位氣息明顯高出眾人一截、手持枯木杖的通神玄妙境後期老者在一旁壓陣,並未直接出手,顯然視眼前獵物已是甕中之鱉。
那些黑衣衛士顯然已是強弩之末,戰陣搖搖欲墜,每一次格擋和反擊都顯得無比艱難,地上已經躺倒了兩具同樣裝束的尸體。
而被護在中間的少女,手中緊握著一枚靈光微閃的玉佩,眼神絕望而倔強,正是不久前他在神識中驚鴻一瞥確認的故人——上京國的公主,薛香菱。
東辰的眉頭微微蹙起。
他與薛香菱確系舊識,早年剛入江湖時,曾有過數面之緣。
這位公主殿下當時天真爛漫,對他流露出過不加掩飾的好感,但他道心堅定,志不在此,且心中早已另有她人,故始終以禮相待,未曾有過半分逾越,之後便匆匆離去,再無交集。
沒想到昔日金枝玉葉,如今竟落得如此狼狽淒慘、亡命天涯的境地。
眼看下方戰局瞬息萬變,一名不死魂魄九境巔峰修士瞅準戰陣破綻,獰笑著祭出一柄陰氣森森的飛叉,直取薛香菱心口。
一名鐵血衛奮不顧身撲上格擋,卻被飛叉上附著的巨力震得吐血倒飛,戰陣瞬間出現一個缺口。
壓陣的化神老者微微點頭,似乎對屬下們的效率表示滿意。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青色的流光如同九天隕星,毫無征兆地從天而降,精準無比地擊打在那柄陰毒飛叉之上。
“鐺!”
一聲清脆至極的金鐵交鳴聲響徹峽谷,那柄品質不俗的飛叉竟如同泥捏紙糊一般,被那道青光瞬間擊得粉碎,化為齏粉飄散。
青光去勢不減,徑直沒入那名偷襲者的眉心。
那修士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瞳孔放大,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驚駭,隨即身體一軟,生機頃刻斷絕,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這突兀的變故讓激烈的戰場為之一靜。
所有人都駭然抬頭望去。
只見一名青衫男子,悄無聲息地立于戰場邊緣的一塊巨石之上。
他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平靜無波,仿佛只是偶然路過。
他手中並無劍器,但方才那道凌厲無匹、瞬殺不死魂魄九境巔峰的青光,此刻正化作一柄古樸長劍的虛影,緩緩繞著他指尖流轉,發出低微卻令人心膽俱寒的劍鳴。
“何人膽敢插手我等的買賣!”一名黑道巨梟模樣的修士又驚又怒,厲聲喝道,但眼神中已充滿了警惕。
對方剛才那一手,快、準、狠到了極致,其實力深不可測。
那一直閉目養神的通神玄妙境後期老者也猛地睜開了眼楮,精光四射,死死盯住東辰,枯木杖微微頓地︰“閣下是何人?此乃鬼帝陛下欽點要犯,奉勸閣下莫要自誤,引火燒身。”
東辰的目光掠過嚴陣以待、驚疑不定的群敵,掃過那些絕處逢生、茫然中帶著一絲希冀的鐵血衛,最後落在薛香菱身上。
薛香菱也正怔怔地望著他。
血污和塵土無法完全掩蓋她的容顏,那雙原本靈動的眼眸,此刻充滿了復雜的情緒︰
絕境逢生的難以置信、驟然見到朝思暮想之人的震驚與恍惚、以及意識到自身狼狽處境的羞慚與悲涼。
當然,還有見到東辰那一頭白發時的心痛和憐惜。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淚水不受控制地再次涌出,沖開了臉上的污跡。
東辰心中微嘆,目光重新轉向那群虎視眈眈的追兵,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上京公主此人,我保了。現在離開,可活。”
話語簡單,卻狂妄到了極點。
那黑道巨梟怒極反笑︰“狂妄!就算你是通神玄妙境,我們這麼多人,還有木桑前輩在此,豈容你囂張。一起上,宰了他,賞金照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更何況他們自恃人多勢眾,又有通神玄妙後期修士壓陣。
頓時,各種法器、術法、符 如同狂風暴雨般向東辰轟擊而去,光芒閃耀,將半個峽谷都映照得五彩斑斕,威勢驚人。
面對這足以瞬間湮滅數名通神玄妙中期修士的合力一擊,東辰眼神未曾有絲毫波動。
他甚至沒有做出任何復雜的動作,只是並指如劍,對著那洶涌而來的攻擊洪流,輕輕一劃。
繞于指尖的青色劍影驟然暴漲,化作一道橫貫天地的璀璨劍罡。
那劍罡並不如何絢麗花哨,卻凝練到了極致,蘊含著一種斬斷萬物、破滅萬法的純粹劍意。
劍罡過處,空間仿佛都被切開了。
率先踫觸到的那些法器,無論是靈器還是法寶,如同熱刀切牛油一般,無聲無息地從中斷裂,靈光瞬間黯淡湮滅。
緊隨其後的各種術法光芒,火球、冰錐、雷鏈、風刃……踫觸到劍罡的邊緣便自行崩潰瓦解,還原為最原始的靈氣亂流。
最後的那些封印著強大力量的符 ,尚未完全激發,便被劍意隔空點破,化作無用的廢紙飄散。
一劍之下,數十名高手發出的合力一擊,煙消雲散,仿佛從未出現過。
整個峽谷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被這匪夷所思的一劍震懾住了,臉上寫滿了驚恐與駭然。
那位黑道巨梟臉上的狂笑徹底僵住,化為無盡的恐懼。
壓陣的化神老者木桑,瞳孔驟然收縮,失聲驚呼︰“劍域,竟然是劍者夢寐以求的劍域境?!你……你究竟是誰?!”
東辰並未回答。
對于必死之人,無需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