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碧成交代完畢身後之事,周身生機似被驟然抽空,氣息愈發孱弱萎頓。
靜默須臾,他艱難地自枕畔摸索出一件物什。
那是一枚溫潤瑩澤、觸之生暖的龍鳳玉佩,乃極品靈玉所制,其上以鬼斧神工之技鐫刻著繁復精妙的王室徽記與守護符 ,隱隱可見靈光流轉不息。
他將玉佩鄭重置于薛香菱掌心,命她牢牢攥緊,嗓音雖弱卻字字清晰︰“此乃你母後遺物,她彌留之際,將自身本源之力融入其中溫養。危急關頭,或可護你周全;亦可作信證,若為父此番能僥幸存活,你可遣人持此玉返王都,報知你的音訊。”
言及早已仙逝的愛妻,薛碧成眸中掠過一抹深深刻骨的痛楚與眷戀。
薛香菱緊緊握著那枚尚存父親體溫與母親氣息的玉佩,恍若能從中汲取到僅有的溫暖與一絲虛妄的勇氣,淚水決堤般奔涌而下,卻死死咬住唇瓣,強抑悲聲。
“速速啟程……就在此刻……”薛碧成凝望女兒良久,忽而推動她的手臂,似已耗盡最後一絲氣力,隨即頹然倒回枕榻,“走‘潛龍道’。那是王室最後的密徑……直通城外……知曉者寥寥……”
他不再望向女兒,仿佛多看一眼都會令心碎成齏粉,動搖那艱難至極的決心。
轉而面向丞相李維,氣息微弱地叮囑︰“李卿……設法為他們遮掩……布下迷陣……惑亂敵目……”
“老臣遵旨,陛下珍重。”李維深深長揖,喉間哽咽,老淚縱橫。
他深知,這或許是最後一次覲見活著的君王了。
薛香菱被女官與兩名鐵血衛攙扶著起身,腳步沉重卻堅定。
她三步一回頭,目光始終系在龍榻上那個瞬間失去所有生氣、形銷骨立的父親身上,內心如刀絞,肝腸寸斷。
她明白,此別或許便是永訣。
從此,她將失去至親,孤身背負王朝重擔,踏上亡命天涯之路。
“父王!”她淒聲呼喚,聲音破碎飄零。
薛碧成未做回應,亦未回首,只是無力而決絕地揮了揮手,那孤寂蕭索的背影,就此定格為薛香菱記憶中關于父親的最後影像。
在鐵血十三衛的嚴密護衛下,薛香菱迅速離開養心殿,經由一條隱秘至極、唯歷代國主知曉的逃生密道——“潛龍道”,悄然遁去。
與此同時,丞相李維開始實施掩護之計。
他精選一隊忠勇無畏、早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王室死士,護送一名身形酷似公主、身著其常服的女子,乘坐華貴馬車,在精銳騎兵護衛下,故意制造巨大動靜,試圖從另一處防守薄弱之地突圍。
此舉果然吸引城外叛軍與城內叛徒的全部注意力。
叛軍高層斷定這是王族逃亡之舉,當即調集主力,無數高手如潮水般涌來,展開圍追堵截。
那隊死士抱著必死之心,爆發出驚人戰力,浴血奮戰許久,終因寡不敵眾,全軍覆沒。
那替身也在混亂中“隕落”,甚至被邪術“驗明”身份。
消息傳至鬼帝所在的白骨法壇,壇中響起一陣低沉得意的笑聲,似金石相擊。
鬼帝認定,薛氏王族血脈已斷,龍淵城唾手可得,最後的抵抗意志也將土崩瓦解。
然而,就在喊殺聲震天、眾人皆被那悲壯假象吸引之時,真正的薛香菱已在鐵血十三衛的護衛下,悄然潛入幽深黑暗、寒氣刺骨的“潛龍道”。
地道入口藏于王宮深處一座廢棄宮殿的枯井之下,冰冷井水漫至腰際,寒意透骨。
機關開啟後,露出僅容一人通過的下行石階,千年塵封的陰冷之風裹挾著土腥與腐朽氣息撲面而來。
十三衛首領取出一盞特制幽熒石燈,注入微薄靈力,幽藍冷光僅能照亮腳下方寸,光芒之外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公主,情勢緊迫,請緊跟我等,無論何聲,切勿出聲。”首領的聲音在地道中低沉回蕩,不容置疑。
薛香菱最後回望一眼井口那片狹小的天空,那里被遠方戰火映成詭異暗紅,廝殺聲與爆炸聲隱約傳來,那是她的家國正在崩塌的哀鳴。
她拭去淚水,清麗蒼白的臉龐上,一種與年齡極不相稱的堅毅與冰冷緩緩浮現。
她緊緊攥著手中的龍鳳玉佩,仿佛那是連接過去與父母的最後一絲紐帶,能從中汲取到僅有的溫暖與虛幻的勇氣。
從踏入這條黑暗地道的那一刻起,那個無憂無慮的公主已然消逝。
活下來的,是一個必須背負王朝火種、承載無數期望的亡國公主。
前路漫漫,危機四伏。
城外是數十萬瘋狂殺戮的敵軍,城內可能潛伏著伺機邀功的殺手與叛徒。
遙遠的北方,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
是更多的追兵?是趁火打劫的勢力?還是一線渺茫的生機?
無人知曉。
他們只知道,必須護送公主離開這必死之地,保住王室最後的血脈。
這是一場在絕望深淵中追尋微弱希望的逃亡,一場關乎王朝未來能否重現世間的艱難征途。
幽熒燈的冷光在潮濕黑暗中搖曳不定,如同風中殘燭,渺小脆弱,卻又執著不滅,頑強地指引著他們,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