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辰淡然一揮手,承載著龍象破元丹的寒玉瓶徑直入手,頓時一股刺骨的冷意幾乎透入骨髓。
將其封存的剎那,他能清晰感知到無數灼熱的目光如同實質的火舌,恨不得將他手中之物連同那只手一齊灼穿。
對此,東辰熟視無睹。
“雲中君,仙門青年一輩第一人。”
高台上,魏嬰冰冷的聲音如同斷金裂玉,“三百八十枚上品凝靈血晶。第二。賜,仙級下品——九轉還魂玉。”
東辰目光微移。
一方氤氳著濃稠靈液、流淌著生滅意境的古樸魂玉,飛至那位氣度仿若謫仙般的青年宗師面前。
雲中子廣袖輕拂,淡然收下,面上不見絲毫波瀾,仿佛收起的不是稀世奇珍,而是一粒微塵。
“秦無鋒……”
魏嬰聲音里摻雜了一縷難以察覺的疏離,“三百一十枚,第三。賞,‘天演幻星步’。”
說罷,一幅凝聚著虛幻星圖的古卷玉簡飛向黑袍人影。
秦無鋒布滿詭異黑紋的手掌一翻扣住玉簡,眼中翻騰的血光猛地一熾,噴薄出壓抑不住的暴戾。
這一幕讓東辰心中了然︰南疆王府對仙門清流的排斥,遠在對黑道梟雄的不齒之上。
隨著前三名次塵埃落定,白玉廣場的氣氛瞬間凝固,無形的風暴在這片寂靜中悄然積聚。
每一位闖關者都死死盯住那三人,貪婪與艷羨的目光交匯成一片壓抑的低語渦流。
魏嬰深邃的紫眸掃過全場,周身流轉的深紫色光華流速悄然快了半分。
“凡第一關位列前百者......”
他開口了,字字如萬載寒冰鑿刻,清晰烙入每人神魂,“不論修為、不論家世,皆可入第二關。然——”
他聲音陡轉沉凝,“郡主招親,絕非兒戲!中疆王府郡主之夫,豈是匹夫可擔?”
他話音稍頓。
滿場死寂,落針可聞,連呼吸聲都似被凍結。
“第二關!”魏嬰聲如金鐵交鳴,斬釘截鐵,“考校爾等身後底蘊,山門倚仗!謂之——‘搬山請聖’!”
搬山請聖!
僅僅四字,已然裹挾著五岳傾倒般的沉重壓力撲面壓下!
“規則至簡。”
魏嬰語氣無波無瀾,“即刻起,三日為限!爾等當傾盡全力,持我王府信物‘鳳凰令’為憑,遍邀諸天仙門魁首、人間巨擘前來觀禮助陣!最終,以降臨此地的‘宗主級’人物之多寡、尊位之高下定輸贏!”
“轟——”
沉寂被瞬間引爆,台下如沸油潑雪,一片嘩然!
考驗背景?
驗證靠山?!
這已非個人勇武之爭,而是赤裸裸地對背後勢力底蘊、人脈網絡的殘酷審判!
言畢,魏嬰不再多言,袍袖輕揚。
霎時間,千百道流光撕裂空氣,挾著尖銳的破空聲,精準地飛射到每一位有資格的闖關者手中。
那是一枚枚寒光凜冽、銘刻著威嚴鳳凰血紋的令牌——鳳凰令!
那令牌入手沉重冰冷,內蘊一道獨特而強大的鳳凰印記,仿制絕無可能。
這枚令牌,便是叩開巨頭山門的唯一鑰匙。
東辰低頭,掌心托著這枚冰冷的令牌。
凌雲窟那位劍中之仙凌鳳年、鴻臚寺執掌人間律令的聶萬古、道洲四大聖境縹緲難尋的聖主、素有天下第一相術大師的喬北溟……
他們的確算得上是仙門宗師,人間巨擘。
可惜……太遠。
三日,縱有通天手段,亦難請動那些俯瞰人間、深居簡出的老怪物。
東辰心中輕嘆。
他目光掠去,雲中君神色依舊平靜如古井無波,凝望令牌的眼底深邃,顯然已在飛速權衡利弊。
另一側,秦無鋒咧開嘴角,露出一個近乎殘忍的愉悅笑容,粗糲的手指用力摩挲著令牌,眼中血光洶涌,仿佛已預見以血煞手段強壓各派屈膝臣服的景象。
場中喧囂達到頂峰,每個人都在震驚後瘋狂估算著自己的底牌極限,急切盤算著該向哪些矗立于雲端的龐然大物,遞上這張沉重的“請帖”。
就在這鼎沸的喧嘩之中,東辰動了。
他並非刻意顯擺,更像是冥冥中的牽引。
他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越過高台上那道如山岳般威嚴的身影——魏嬰,最終落定在其身後。
那重重陰影深處,在幾位氣息如淵海般沉凝的宮裝女官拱衛下,端坐著一道朦朧而窈窕的身影。
魏驚羽!
即使隔了數丈距離,即使有薄紗垂落遮擋,那清冷絕塵、孤高遺世的風姿輪廓,依然清晰如月光下的寒梅剪影。
東辰並未以神念探視。
懷中,源自血脈深處的那枚祖源鳳血正悄然散發著灼熱的呼應;
雲頂迷窟中那玄奧的指引,冥冥中,亦是指向這位深藏閨閣的中疆郡主。
就在整個廣場因他抬頭凝望而陷入短暫詭異的寂靜時,東辰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心髒驟然停跳的動作。
他舉起了剛到手不久、寒霧繚繞的冰玉小瓶——其中封存著價值無可估量的鳳血祖源,對著高台陰影深處那道朦朧的窈窕身影,微微躬身致意。
這姿態,並非對台上魏嬰的禮敬,而是專屬于她——魏驚羽。
禮畢,東辰挺直脊背,未發一言,目光也未再投向任何一人。
他身上青衫衣袂無風自動,步伐沉穩堅定,方向竟然是——魏王府深邃莫測的內苑深處,直奔魏驚羽而去。
沒有半分猶疑!
他竟然……徹底無視了剛剛頒布的第二關規則!
整個白玉廣場的時間仿佛瞬間凝結!
在那令人窒息的死寂里,似乎能听見千百顆心髒驟然抽筋,倒吸冷氣的聲音。
那些正盤算搬請哪座山頭的修士們,如同泥塑般僵立,難以置信地瞪著那道遺世獨立的青衫背影,仿佛注視著一個闖入規則之外的怪物。
去請外援?
不。
東辰的選擇昭然若揭︰直搗黃龍,走向風暴的源頭與中心——魏驚羽!去叩問這場招親大會真正的執棋者。
“他……意欲何為?”
“去面見郡主?!魏王爺尚在台上,他也太無禮了。”
“瘋了不成?第二關明言……難道他想憑一己之身,當面說服郡主?”
死寂過後,壓抑不住的驚駭低語如冰下暗流般洶涌爆開。
一向雲淡風輕的“謫仙”雲中子,眼底終于掠過一絲真正的驚愕。
秦無鋒眼中凶戾的血光驟然收縮如針,死死鎖定東辰的背影,目光如同在評估一個徹底打破常理的終極怪物,殘忍中更添了十分凝重。
高台處,護持于魏驚羽身側的宮裝女官們面色陡變,彼此交換的眼神里盡是震驚與警兆。
而那位始終淵𦨴岳峙、負手而立的魏嬰,周身流轉的磅礡紫氣,在這一刻也微不可察地凝滯了一瞬。
他那雙曾映照星海崩滅的眸子,第一次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審視與近乎奇異的神采,徑直落在“三皇子”薛香川身上。
與之前頒發獎勵時,那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截然相反,這一次他眼中多了幾分欣賞和敬重。
白玉廣場上空的空氣,厚重得如同鉛塊,沉沉壓在每個人心頭。
山雨欲來風滿樓。
而那襲孤絕的青衫,已然一步踏入了風暴旋渦最深處的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