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辰的身影凝固在九霄之上,白袍在戰場翻騰的煙塵與灼熱氣浪中獵獵舞動。
他冰冷的視線銳如鷹 ,輕易洞穿下方混沌的煙幕與扭曲的空氣。
此刻齊染畫深陷重圍,她身邊屏障僅余兩人︰
銀槍將軍槍勢雖然狂猛如暴虐銀龍,但那布滿刀劈箭痕、坑窪遍布的槍桿,以及破裂甲片下汩汩滲出的暗紅鮮血,無不昭示著他已到極限。
另一人手舞雙刀,刀光織成一片殘影,每一次格擋蜂擁而至的刀盾都發出重錘般的悶響。
他胸膛劇烈起伏,汗水與血水浸透須發,喘息如破風箱嘶鳴,已然搖搖欲墜。
戰場邊緣,“疾風”殘旗在風中獵獵掙扎。旗下,疾風部主帥趙公明高踞于烏雲踏雪駿馬之上,亮銀魚鱗甲在混濁晨光下泛著金屬寒光。
他單臂擎著猙獰的鉤鐮長柄刀,刀尖低垂,眼神卻如同淬了冰的毒針,死死釘在苦戰的齊染畫身上,如同欣賞一頭墜入陷阱、力竭待斃的珍禽。
東辰清晰感知到,一股粘稠暴烈如實質的青色罡風氣旋纏繞趙公明周身,如同護體蟒蛟——那是屬于不死魂魄九境巔峰的威壓!
他身旁的傳令官高舉猩紅令旗,每一次旗角凶狠劈落,便帶來更瘋狂、更密集的進攻狂潮!
“趙帥軍令!生擒南疆聖女者,黃金萬兩,封千戶侯!”
“壓上去!拖垮那兩個老骨頭!”
“弩手!仰角散射,壓制!”
懸賞令如同烈火澆油!
疾風士卒的凶性被徹底點燃,咆哮的兵刃、盾牌的撞擊、絕望的吶喊匯成怒海,眼看要將三人徹底吞沒!
——變故陡生!
銀槍將軍剛奮力蕩開數支冷箭,身形未穩!一個鐵塔般的百夫長如同蟄伏惡虎,獰笑著自斜刺里猛撲而出!
那烏黑的八稜混元錘裹挾沉悶厲嘯,結結實實砸在他毫無防護的後背!
“砰!”骨甲碎裂的悶響令人牙酸,將軍高大身軀如遭雷殛,猛地前撲,口中噴出的鮮血在晨光中拉出淒厲紅弧!視若生命的銀槍脫手斜飛,砸落塵土!
“高將軍!”齊染畫失聲驚呼,俏臉煞白如雪,不顧一切欲沖去救援。
但幾柄染血戰刀如同吐信的毒蛇獠牙,死死咬住她的去路,劍光刀影交織,寸步難行!一絲混雜絕望的灰敗,終在她眼底無可抑制地蔓延開來。
——就是此刻!
東辰瞳孔深處凝固的寒星,驟然爆裂!
不見其動。
“嗡——嗤!!!”
一道超越听覺極限的尖嘯,如同億萬冰針瞬間貫穿沸騰戰場,又似九天厲鬼嘶嚎,瞬間撕碎無盡虛空。
尖嘯聲之下,喧囂的戰場仿若被施法定身——劈出的刀凝固半空,箭矢懸停,吶喊者僵住口型,連卷起的煙塵也定格如浮雕!
時空瞬間被定格,一股凍結骨髓的恐怖寒意自九幽席卷,數千疾風士卒血液冰封,心髒似被無形冰爪攫緊!
極光瞬息而至。
但那絕不止是光,而是一柄凜冽卻又璀璨到焚燒視覺的巨劍劍芒,自九天垂落!
劍芒所過之處,空氣發出玻璃碎裂般的呻吟,光線被扭曲吞噬,拖出一道短暫如空間傷疤的虛無黑暗裂痕!
劍芒目標——直指趙公明!
趙公明反應逆天!
尖嘯炸響的億萬分之一瞬,死亡本能已推至巔峰!
“吼——!”
他怒吼一聲,周身沸騰如實質的青色風罡瞬息坍縮、凝固!
厚達尺許、高速旋轉宛如青銅鑄就的實質風盾,將他連人帶馬嚴密包裹!
同時,腰背如彈簧般極限後折閃避!
然東辰的劍光,是超越時空的審判!
金光即將撞上那堅不可摧風盾的剎那,軌跡竟詭異地一折,如靈巧指尖撥開珠簾,精準無比繞過了能量壁壘最強點!
“滋——啦!”
一聲如同烙鐵按上冰雪的輕響,亮銀寶甲連同壓縮到極致的護身風罡,于金芒前脆弱如紙!
金光一一透入!
時間被拉長——
趙公明臉上狂怒與驚駭瞬間凍結、扭曲,高昂的頭顱連同半截上身,“嗤”地一聲被光滑切斷,斷口處升騰起詭異的猩紅冰氣!
頭顱翻滾飛離,頸腔滾燙熱血未及噴涌,已在極致凍氣下凝成巨大紅寶石般的冰晶!無頭殘軀連同僵硬戰馬,轟然栽落塵埃!
“一劍光寒十四洲,這少年的修為當真深不可測!”
高將軍驚駭間,忍不住發出一聲感嘆。
金光落點處——意志爆發!
嗡————!!!
一股龐大到無法形容的無形意志悍然降臨!如神碾磨沙!
以落點為中心,直徑數十丈的無形劍域轟然展開!空間扭曲、崩塌、湮滅!
無聲的末日降臨!
劍域之內——無論舉起盾牌的刀盾兵,緊攥長戟的矛手,搭著強弓的弩手,亦或是趙公明風盾破碎的殘余能量和那名正欲轉身的傳令官……所有人!所有物!
時間再次流動的瞬間,即是終結!
鐵甲如朽木風化成齏粉!兵器寸斷磨成鐵砂!士兵與戰馬的軀體、毛發、生命——在萬分之一息內,被從分子層面碾壓、磨碎、徹底分解湮滅!
沒有聲響,物質形態甚至未及破壞,便已氣化!
一個巨大圓整到令人心寒的死亡區域,烙印在血腥戰場上!只余一層細膩如霧的猩紅粉末,混合著金屬微粒與血肉凝結物,詭異浮動。邊緣毫發無傷的幸存士兵,眼球暴突,肌肉痙攣僵直,如同鬼魅!
直到——
“咚!”
趙公明巨大無頭殘軀沉重砸落!凍結的頭顱冰晶折射妖異晨光。
絕對的死寂!
瞬間攫住整個火焰山戰場!
風停。血凝。
心鼓在死寂中擂動如雷!
數千米方圓,無論瘋狂砍殺的疾風士卒,亦或絕境中的齊染畫三人,思維皆被這超越認知的神罰景象徹底沖垮,只剩一片空白!
下一秒!
“哇啊啊啊——鬼!天神發怒啦!!!”一個邊緣小兵褲襠濕透,眼球亂顫,發出撕裂聲帶的非人嚎叫!
恐懼,點燃了炸藥桶!
“趙帥死啦!碎成渣了!”
“逃!快逃!!”
“那不是人!是神罰!!!”
瘟疫般的恐懼瞬間炸裂!
嗜血如狂的疾風士兵徹底崩潰!像被沸水澆灌的蟻群,尖叫著扔掉盾牌,砸掉長刀,推搡踐踏,狼奔豕突!兵敗如山倒!潰逃狂潮瞬間沖垮建制!絕望哭嚎與骨碎聲替代了喊殺!
東辰淡漠目光垂落。
齊染畫拄劍勉強站立。
重傷的高將軍顫抖著拄著撿回的銀槍;雙刀將軍大口喘息,握刀的手指骨節蒼白。
三人目光呆滯掠過那片飄蕩紅粉的死亡空白,又猛然投向高空那踏碎虛空、衣袂翻飛的黑色身影。眼底劫後余生的茫然、火山般的震驚與撼動激烈交織。
齊染畫緊握劍柄的手指因用力而痙攣,唇微動,只逸出一絲顫抖的氣音。
東辰目光在她身上極短暫地停頓,冰冷如鐵石,卻極輕微地一點首。
旋即,身形未動,如暗色流虹貼著天幕向南方地平線激射而去,瞬息化作黑點,融于初陽萬丈金光。
他平淡如水卻清晰無比的話語,無視距離灌入齊染畫耳中︰
“這一劍當是我還了令兄齊忘塵的救命之恩,自此你我互不相欠。前路坎坷,齊小姐好自珍重。”
話音散,人無蹤。
火焰山下,戰場血腥狼藉,敗兵煙塵蔽日。齊染畫三人如三尊塑像,默立在尸山血海與詭異的猩紅粉末之間,初升朝陽將他們的影子在猩紅地面上拉得扭曲而漫長。
嗚咽山風卷過未熄的煙塵與刺鼻焦血氣,掠過那片空曠的死寂之地,宛如一聲悠長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