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鎮北軍的殘旗已在血雲裂隙前重新揚起。
東辰站在萬魂幡下,看著萬余將士單膝跪地,半透明的鎧甲在晨光中泛著金銀交織的光暈。
最前排的老卒抬頭時,他脖頸處的日月魂紋隨著動作若隱若現——那是昨夜與藏雪樓主激戰時,陰陽二氣在魂魄中交融留下的印記。
\"都起來吧。\"
東辰甩了甩袖中殘留的酒氣,踢開腳邊半塊焦黑的甲片,\"從今日起,你們不再是陷陣營、不再是鎮北軍的殘兵,也不算活人、陰魂。\"
他伸手摘下腰間的鎮北神玉,金漆剝落的紋路在掌心發燙。
這是當日幻象中禹王親手賜予他的信物,此刻印面浮現出新的刻痕——\"幽明\"二字,筆鋒如劍,劈開了舊日的塵埃。
\"幽明軍。\"
東辰將寶玉舉過頭頂,讓陽光穿透印文,\"幽者,陰陽共生;明者,魂魄同輝。從今往後,你們替鎮北軍活著,替自己活著。\"
底下的將士們沉默片刻,忽然有人低聲應和︰\"幽明軍!幽明軍!\"
聲音像滾雷般蔓延開去,震得萬魂幡上的黑霧簌簌飄落。
鬼王虛影從幡中探出半張臉,嘴角勾起一絲欣慰的笑意——他能感覺到,這些將士的魂魄正在發生奇妙的變化︰原本被陰氣侵蝕的裂痕,正被某種溫熱的力量填補,像是被陽光曬化的寒冰,重新凝結成更堅韌的冰晶。
\"都圍過來。\"東辰拍了拍身邊的石墩,\"老子今天要給你們立規矩,順便認認人。\"
他話音剛落,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
為首的大漢穿著件補丁摞補丁的玄鐵甲,腰間懸著柄缺了口的斬馬刀,正是原鎮北軍主帥薛沉舟。
他走到東辰面前,單膝觸地︰\"末將薛沉舟,願領幽明軍主帥之職。從今往後,願為主上征戰天下,萬死不辭!\"
東辰伸手把他拉起來,瞥見他甲冑下露出的半截紅繩——那是鎮北軍突圍時,薛沉舟妻子塞給他的平安符,\"老薛,你這繩子該換了,紅得都快發黑了。\"
薛沉舟耳尖泛紅,粗聲粗氣道︰\"末將的命是夫人的,換不換隨她。\"
東辰笑罵一聲,轉身看向第二營的藤甲營主將陳長生。
這是個精瘦的中年人,渾身纏著青藤編成的護具,藤葉上還沾著晨露︰\"陳老哥,你這藤甲借我摸摸?听說你們藤甲營的藤條是從極南之地采的,能當法器?\"
陳長生撓了撓頭︰\"主上若不嫌棄,末將送您一幅小的。\"
\"得 。\"
東辰拍了拍他肩膀,又看向第三營的驍騎營主將陸三川。這家伙騎術精湛,昨日激戰時曾帶著八百騎兵繞到藏雪樓主後方突襲,\"小陸子,听說你昨天砍了十七個冰狼法相?\"
陸三川漲紅了臉︰\"末將......只是運氣好。不過您這樣稱呼末將,倒讓末將年輕不少。\"
\"這不是重點。\"東辰從懷里摸出塊烤得焦香的鹿肉,扔給他,\"重點是你能運能繞開十二盞銅燈的殺陣,反應迅速,行動敏捷。行了,以後跟著我混,少不了你的肉吃。\"
他挨個點過九營大將,最後停在第五營的機關營主將公輸磐面前。
這老頭子蓄著山羊胡,手里總攥著個魯班尺,\"老公輸,我听說你造的機關獸能噴毒煙?\"
公輸磐撫了撫胡須︰\"回主上,機關獸分九階,一階噴毒煙,二階破甲,三階......三階能扛通神境的法術。\"
\"好!\"東辰眼楮一亮,\"等會兒給你撥二十個機關師,專給你打下手。對了,你那機關獸的圖紙借我看看?\"
公輸磐猶豫了一下,還是從懷里掏出個油皮紙包︰\"主上若不嫌簡陋...\"
\"嫌什麼?\"東辰把圖紙塞進袖子,\"你這是給幽明軍添寶貝,老子謝你都來不及。\"
點完將,東辰走到九營中央的空地上。
這里原本是片荒坡,此刻卻被將士們用刀背平整出一塊方圓十丈的場地。
他抽出腰間的軒轅劍,劍身嗡鳴,龍紋在陽光下流轉。
\"幽明軍的軍魂,不是殺戮,是守護。\"
東辰舉劍指向天空,\"當年鎮北軍鎮守北疆,守的是百姓的炊煙;今天幽明軍守天下,守的是公道人心。\"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每一張凝重或滄桑的臉︰\"可以為兄弟報仇,可以為百姓除害,可以為國家擋刀——但不可以濫殺無辜,不可以欺凌弱小,不可以通敵叛國。\"
\"若遇到該殺之人,\"東辰的聲音陡然拔高,\"殺他個天崩地裂!若遇到該守之人,\"他又放軟語氣,\"守他個海枯石爛!\"
\"殺天下該殺之人,守世間該守之士!\"將士們的吶喊震得山雀撲稜稜亂飛。
薛沉舟抹了把臉,低聲道︰\"主上這番話,比當年禹王訓話時還提氣。\"
東辰轉頭對他擠擠眼︰\"老薛,你夫人要是听見,得夸我比你會說話。\"
薛沉舟耳尖又紅了,轉身去整隊。
東辰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什麼,摸出個小布包扔給鬼王︰\"老鬼,這是從藏雪樓主乾坤袋里翻出來的,說是"養魂丹",你給將士們分分。\"
鬼王接過布包,打開一看,里面是十二顆朱紅色藥丸,每顆都流轉著星輝般的光芒。
他瞳孔微縮︰\"這是用千年朱果和玄冰髓煉的,能穩固魂魄。那女人...倒是沒白死。\"
\"誰死了?\"東辰挑眉,\"那樓主剛才灰飛煙滅時,我可看見她鎖魂鈴里有金血——說不定還留著口氣。\"
鬼王愣了愣,隨即搖頭苦笑︰\"主上又在打什麼主意?\"
\"沒主意。\"東辰拍了拍他肩膀,\"走,去後營看看秦衛國的神機衛。那小子昨天躲在幡後裝死,我還沒找他算賬呢。\"
兩人說說笑笑往後營走去,晨霧漸漸散去,露出遠處連綿的山脈。
山風卷著松濤聲傳來,吹得幽明軍的戰旗獵獵作響——那旗面上,\"幽明\"二字正隨著陽光愈發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