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辰再次看向九首妖龍時，地底深處忽然傳出一陣若有若無的龍吟聲，似是某種龐然大物正在甦醒。
他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錢袋——方才路過斬妖台下時順的幾枚古老銅錢，硌著大腿隱隱生痛。
這倒讓他想起鬼市上，那枚據說價值萬金的鎮邪古幣，又覺得這念頭荒誕，搖頭甩開。
他定眼細看，見鎮壓九首妖龍本體的“九天十地鎮尸大陣”，此刻已變得支離破碎，近乎崩塌。
那大陣說是“陣”，其實已經看不出原貌。
原本應該環繞斬龍台的七十二根鎮妖柱，此刻已倒了二十多根，剩下的也歪歪斜斜，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岩石。
柱身上的那些以活人刻寫的上古符文大多已剝落，此刻正順著石紋往下淌，像極了未干的淚。
此刻，斬妖台地下深處，地脈元胎已虛弱到接近昏迷，卻在孜孜不倦地散發著濃郁靈氣，勾勒出巨大的星斗陣圖，維持著大陣的運轉。
東辰展開神識，仔細端詳地脈元胎，見這東西似乎在“喘氣”——靈氣波動時強時弱，弱的幾乎要消散，強的時候又能撐起整片天空的星軌。
而星斗陣圖中心的轉輪盤，九天十地鎮尸大陣的陣眼，此刻已裂成了三瓣。
當東辰看到轉輪盤的剎那，眼楮突然明亮。
鬼王曾說過，那轉輪盤不僅是九天十地鎮尸大陣的陣眼，更是構建九天拘魂陣的核心。
有了此物，才能搭建九天拘魂陣，才能讓八千鎮北真正復活，讓三千陷陣營魂魄與肉體徹底融合。
想到這兒，他又摸了摸錢袋，嘴角扯出個似笑非笑的弧度——禹王這老東西，一生精明，沒想到死後竟還給我留著這樣的寶貝。
“主上，是否已看出端倪？”
鬼王的魂體飄到一根鎮妖柱旁，半透明的指尖輕輕踫了踫柱子上的血痕。
這血痕不是新刻的，深淺不一，有的地方已經發黑，像是被反復擦拭過。
他微微沉吟，“末將在鬼域查過，那之前被你救活的八千鎮北軍，他們的尸體曾經就藏在這鎮妖柱當中，最中間那根柱子……”
他的聲音突然低下去，魂體邊緣泛起幾縷暗紅，“最中間那根柱子，埋的是禹王自己的尸身。”
東辰摸了摸最近的鎮妖柱，柱身冰涼，卻帶著體溫——那是尸骨殘留的執念。
他忽然想起不久前融合軒轅劍時的幻象︰八千士兵被永遠禁錮在一方冰冷潮濕的宮殿之中，他們的尸體滲進石柱里，精血卻被封進了陣眼，只為困住一頭上古妖龍。
有個穿皮甲的小兵，臨死前還攥著半塊冷餅，餅上沾著泥，像是連吃口熱乎飯的功夫都沒有。
東辰閉了閉眼，再度睜開時，眼底的冷硬軟了幾分。
“老鬼，你說這陣是怎麼運轉的？”
東辰問道，順手從地上撿起塊碎陶片——上面還留著模糊的“鎮北”二字，是士兵的碗底。
“回主上，陣法分三層。”
鬼王的魂體飄到半空，用手指畫了個圈。
這次他沒像機械的鬼魂一樣，反而帶著無盡的感慨︰“最外層是七十二根鎮妖柱，每根柱子對應一個方位，暗含地煞之數，與八千鎮北軍的尸體共同構成陣基。”
頓了頓，他接著道︰“末將在鬼域見過老兵的殘卷，上面寫著‘鎮妖柱下埋忠骨，一柱撐天萬鬼哭’；中間層是地脈元胎，用士兵的血養著，能吸收九首妖龍的怨氣，乃大陣的陣源。您瞧，這地脈元胎的光，像不像八千盞長明燈？”
東辰抬頭，地脈元胎的光確實像燈，只是有些燈芯快燒完了。
“最內層是轉輪盤，刻著天地的生克法則，為大陣的陣眼。而軒轅劍，則是大陣的陣靈。”
鬼王的魂體掠過轉輪盤，邊緣的暗紅更深了些，“當年禹王以無上神通，鑄成上古奇陣，才勉強鎮住這妖物。”
東辰踢了踢腳下的碎石，碎石滾到鎮妖柱下，撞出一聲悶響。
“那如今呢，八千尸骨撤了，軒轅劍重組了，這陣還能撐多久？”
鬼王的魂體暗了暗，像被風吹散的煙︰“撐不過三日。
地脈元胎沒了尸骨滋養，已經弱得只剩口氣；轉輪盤裂了三瓣，生克法則亂了套；鎮妖柱也被怨氣腐蝕得差不多了——您看那剩余的柱子，再晃兩下就得倒。
就在這時，軒轅劍突然震動起來，劍身的星圖紋路投射在斬妖台上，竟讓鎮妖柱開始愈合。
東辰挑眉笑了︰“有意思。看來軒轅劍中蘊含的天道之力能修復陣法。但同樣，能夠破陣。”
“主上，您該不會是想……”鬼王的魂體突然繃直，像根拉滿的弦。
“破陣。”東辰雙眼眯成了線，卻透著一抹堅決。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這陣困了上古妖龍三千年，也困了鎮北軍三千年。現在九首妖龍的魂魄已死，鎮北軍的肉體和魂魄也已融合，這陣留著也沒用了。”
“可是，禹王當年結陣為的就是鎮壓九首妖龍殘骸，若陣法破除，殘骸豈不是……”
“老鬼，你信不信，我可以斬殺妖龍本體？”
東辰的聲音堅毅而凜冽。
鬼王的魂體沉默了片刻，邊緣的暗紅慢慢褪去，像被什麼暖化了︰“末將相信。”
東辰點點頭，徑直走到轉輪盤前。
裂成三瓣的轉盤像朵殘缺的花，每瓣上都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
東辰湊近細看，發現那些符文和軒轅劍的星圖竟有七分相似，像是同一套法則的不同顯現。
“難道這轉輪盤暗含著天道規則？”
東辰有些吃驚。
他將軒轅劍插在轉輪盤中央，劍身立刻發出龍吟，星圖紋路從劍身蔓延到轉盤上，將三瓣碎片重新連接——像是有根看不見的線，把散落的拼圖串回了原樣。
“老鬼，幫我按住即將倒塌的鎮妖柱。”東辰喊道，“我要轉動轉盤了！”
鬼王的魂體立刻飄到七十二根轉輪柱旁，用魂體纏住柱身。
這次他的動作不再是機械的，而是帶著股認真勁兒，連最西邊那根快倒的柱子，他都繞著纏了三圈。
東辰深吸一口氣，雙手握住軒轅劍，開始轉動。
轉盤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每轉一度，地面就震顫一下。
東辰感覺有什麼東西從地底鑽出來，像是無數條毒蛇在啃噬他的腳踝——那是被封印三千年的怨氣，正順著他的腿往上爬。
他咬緊牙關，繼續轉動，直到轉盤發出“ ”的一聲輕響，第一瓣碎片歸位了。
“主上，鎮妖柱全快倒了！”鬼王的聲音帶著焦急，“最後一根已搖搖欲墜。”
東辰抬頭，見第最後一根鎮妖柱上如扭曲的長蛇，左右搖擺不止。
他大喝一聲，軒轅劍的金光暴漲，將鎮妖柱釘在地上。
與此同時，轉盤的第二瓣碎片也歸位了。
“還差最後一瓣！”
東辰額頭滲出冷汗，後背的衣裳早被冷汗浸透。“老鬼，撐住！”
鬼王的魂體已經有些透明，像團快散的霧，卻仍死死纏住最東邊的鎮妖柱。他的聲音帶著顫，卻比之前更堅定︰“主上，末將在鬼域混了千年，就數今天最……最痛快。”
東辰咬碎舌尖，鮮血噴在轉盤上，星圖紋路瞬間亮了起來。轉盤發出轟鳴，第三瓣碎片終于歸位。
“成了！”東辰松開手，軒轅劍“當啷”落地。
轉盤開始緩緩旋轉，速度越來越快，最後變成了一個金色的旋渦。
在金色旋渦的澆灌下，地脈元胎如獲新生，涌出汩汩清泉——那是被陣法困了三千年的地脈之氣，帶著青草和泥土的芬芳。
“咯 ——”
一聲脆響，沖天而起。
緊接著，九根九州玄鐵鎖鏈依次斷裂。
每斷一根，空中就炸響一聲悶雷，像是某種枷鎖被打破的聲音。
聲響停止時，九天十地鎮尸大陣已徹底解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