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棺震顫的頻率越來越高，冰屑從棺蓋縫隙中簌簌墜落。
東辰望著八千將士整齊的方陣，他們的鎧甲已褪去銹跡，兵器上的血漬化作暗紅紋路，連眼眶里的幽火都泛著金芒——那是魂魄與軀體完美融合後，意識徹底覺醒的征兆。
“主上！”
張鐵牛的聲音從隊列最前端傳來，他的聲音不再虛弱，反而帶著金屬般的清越，“屬下拜見執印人！”
東辰心頭一震。
這是他第一次听見“主上”，這兩個字是從活人口中說出，從死而復生的鎮北軍士兵口中說出。
不久之前，他們尸體還散落在往生不息咒的裂縫里，像被風吹散的灰。
此刻，他們已變成活生生的人。
東辰終于完成了逆天改命的第一步，總算是不辜負禹王所托，三萬鎮北軍的信任。
他無比激動，也有些感慨。
就在這時，劍靈的虛影突然出現在東辰身側，它的形態比之前清晰了幾分，“三片軒轅劍之間的共鳴已驚動了‘九天十地鎮尸’大陣的核心，九首妖龍的本體想要趁亂奪舍軒轅劍碎片。”
“九天十地鎮尸大陣......”
東辰有些怔然，正準備詢問細節，卻見雲層深處傳來一聲撕裂般的龍吟。
他尋聲望去，只見一道黑影裹著腐臭的黑霧，從一座石壁中沖了出來，此物正是九首殘骸頭顱所化的妖龍法相。
它的目標直指水晶棺，沿途撞碎了數座石柱冰雕，連八千將士的方陣都被余波掀得搖晃。
“結陣！”
東辰輕喝一聲，太淵劍橫空劈出。
劍氣如銀河傾瀉，瞬間在八千將士身周織成一面光盾。
張鐵牛振臂一呼，士兵們同時舉起兵器，銹跡斑斑的槍尖竟泛起與光盾同頻的金光——這是鎮北軍獨有的“星斗大陣”，一陣起，可破千軍萬馬。
此陣需萬名以上將士同心方可啟動，此刻八千殘魂與軀體已完美融合，竟能勉強催動。
“不夠！”
劍靈的聲音帶著焦急，“九首妖龍的殘骸沾染了禹王當年鎮壓它的怨氣，普通陣法根本困不住它！如今之計，須盡快融合三片軒轅劍，以神劍中蘊含的無上天道之力，方可將其斬殺。”
東辰這才注意到，胸口的鎮北神玉，空中懸浮的三片軒轅劍碎片，以及手心的九洲鼎，正發出不同頻率的光芒。
神玉的星圖、碎片的龍紋、九洲鼎的虛影，交相輝映，在半空勾勒出一個三角陣圖——正是當年禹王重新鑄軒轅劍時所結的三才陣圖。
“原來如此。”
東辰突然明白過來，“三才陣圖須鎮北神玉為‘引’，鎮北軍的執念為線，血液為梭，方可重塑軒轅劍。其中，九洲鼎是‘爐’，軒轅劍碎片是‘骨’，劍靈是‘魂’。”
他咬破指尖，在星陣中央畫出一道血痕。
鮮血滴在三角陣圖的瞬間，鎮北神玉突然脫離他的胸口，懸浮到三角陣圖頂端，九洲鼎置身陣圖中央，三片軒轅劍碎片則分布陣圖三角。
片刻後，神玉的星圖、九洲鼎的虛影，軒轅劍碎片的龍紋，三者在半空上開始交融，像三條奔涌的江河匯入同一片海。
“融合開始。”劍靈的聲音變得莊嚴，“以鎮北軍執念為媒，執印人血脈為引，以鎮北軍八千魂為祭——”
東辰感覺有什麼東西從靈魂深處裂開。
他的眼前再次出現幻象︰在芒碭山烤炊餅的老卒、三萬將士臨終前的嘶吼、禹王斬龍時染血的戰袍，還有八千鎮北軍以殘魂形態被鎮壓三千年時的孤獨……所有情緒如碎片般被整合，最終凝結成一句話︰“執印人守的從來不是神器，而是人心。”
“以心為印！”
三片劍同時爆發出刺目金光。
東辰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融化”——骨骼化作劍脊，血脈化作劍刃，連魂魄都融入劍身的紋路里。
不久後，九洲鼎劇烈震顫，鼎蓋“轟”地掀開，一柄無上神器虛影裹著萬丈金光沖天而起。
“接住！”
劍靈的虛影融入軒轅劍時，華為一道金芒，徑自飛向東辰，“吾乃上古神器，秉承天道規則而生，從來不是任何人的附庸，而屬于三千世界、芸芸眾生。不過，吾可效仿當年認禹王為主之舉，暫時效忠于你，待上京局勢大定時，吾自當回歸天地之間......”
東辰張開雙臂。
軒轅劍帶著無上天道規則，如流星般墜落，卻在觸及他掌心的剎那驟然停滯。
劍身上浮現出禹王的面容，聲音蒼老卻有力︰“持軒轅劍者，當承我志——非為斬龍，而為護民。唯有如此，方可將神劍之威盡數發揮。”
“我承！”東辰微微一怔，嘶啞吼道。
他將軒轅劍握入掌心，劇烈的疼痛從指尖蔓延至心口，卻有更磅礡的力量反哺而來。
當最後一絲痛楚消失時，他發現自己站在水晶棺上方，手中握著一柄全新的軒轅劍。
劍長三尺三寸，劍身流轉著星河般的光澤，龍紋與星圖交纏，劍脊處刻著八個古字︰“天道為骨，護民為魂”。更令他震撼的是，劍身上竟浮現出一行金光小字，竟是以天道密語書寫︰“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這是……天道規則？”
東辰伸手觸踫劍身，指尖傳來灼燒般的刺痛，卻也清晰地感知到字里行間的力量。
那不是冷漠，而是一種超越人性的“公”——天地不偏不倚，既不庇佑善，也不懲罰惡；聖人不被私欲左右，既不溺愛民，也不苛責民。
“您看懂了？”
禹王的虛影突然出現在他身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當年我斬九首妖龍時，總以為‘護民’是替天行道。可後來我才明白，天道從不管‘該不該’，它只在乎天地秩序是否平衡，萬物是否準信該有的規則發展。天地有其獨特的運行規律和法則，當你將自己置身于正邪善惡之外，方能悟得無上大道，獲得大自在。而我終究不過肉體凡胎，無法參透天道本意，殺人並非是替天行道，而是替自己守住‘護民’的執念。”
“倘若‘護民’是執念……”
東辰喉頭發緊，“那我寧願做一個肉體凡胎的凡人，因為值得。”
“值不值得，不是天道判的。”
禹王的虛影抬手，指向劍身上的星圖，“你看這星圖，是鎮北軍八千人的命；這道龍紋，是我斬妖時的血；這行小字，是芸芸眾生對‘公平’的渴望。它們合起來，才是‘天道’。”
話音未落，九首妖龍的妖龍法相終于撕開大陣。
頭顱如黑雲壓頂，嘴里都噴吐著腐蝕天地的氣息。
東辰握緊軒轅劍，劍身自動發出龍吟，星圖紋路化作實質光牆，將妖龍法相擋在三尺之外。
“來得好！”
東辰大喝一聲，軒轅劍劃破虛空。
這一劍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卻帶著八千人的執念、禹王的遺志，以及他對“護民”的理解。
劍氣所過之處，黑霧被淨化成點點熒光——那是妖龍法相中未被污染的“善”。
“原來……”東辰望著消散的熒光，終于明白禹王為何說“劍斷可以重鑄，人心斷了，就再也圓不回來”。所謂“天地不仁”，不過是天道不偏不倚地記錄著所有善與惡；而“聖人不仁”，是聖人不被私欲蒙蔽，只守護最本真的“人心”。
“主上！”張鐵牛的聲音從下方傳來。
東辰低頭，看見八千將士正仰頭望著他，他們的眼眶里不再有幽火，而是泛著與軒轅劍相同的金芒——那是魂魄與神器共鳴的征兆。
“去吧。”禹王的虛影融入軒轅劍，“去該去的地方。記住，你不是在替誰戰斗，是在替‘自己’守護最珍貴的東西。”
東辰握緊軒轅劍，轉身走向斬龍台。
這一次，他的腳步不再沉重，因為劍中不僅有禹王的遺志，更有八千鎮北軍的魂魄，以及他對“護民”最深刻的理解。
殿外的風雪停了。
雲層中露出一角藍天，星子比任何時候都要亮。
東辰抬頭，看見軒轅劍的劍身上，星圖紋路正與天上的星辰遙相呼應——那是鎮北軍的魂，是禹王的志，是他對“天道”最堅定的回答。
“天道沒有終點。”他輕聲說，“但只要有人記得，有人守著，它就永遠在。”
軒轅劍在他手中輕鳴，像是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