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辰的靴底在雲梯上碾出細碎的冰碴，呼出的白氣剛飄起來就被狂風撕成碎片。
他數到第九百九十八階時，腿肚子開始打顫——這雲梯看著只有千階，每一級卻比前一層重三分，仿佛無形中有只看不見的手拽住他的腳踝。
“主上，再撐撐！”
絡腮胡老卒的虛影突然從鎮北神玉里鑽出來，扛著那把銹跡斑斑的刀，“當年咱們守芒碭山，連著三天三夜沒合眼，您還舉著火把給弟兄們烤凍硬的炊餅呢！”
東辰明知道這老兵把他當成了禹王，卻也不忍心揭穿。
這也難怪，殘魂被鎮壓三千年之久，如今的他們意識早就潰散，只記得某些深刻的記憶碎片，以及自己身上的鎮北神玉。
而從某種角度上說，記憶碎片是執念，而鎮北神玉則是禹王的象征。
他咧嘴笑了笑，抹了把嘴角的血︰“你老小子記性倒好，那會兒我就說，等打完仗要帶你們去看天梯——合著這真天梯比當年的夢還高。”
說話間，他終于踏上第一千層雲階。
眼前的景象讓他猛地頓住腳步——雲層突然像被無形的手扯開，一座青銅巨門橫在雲端，門楣上“葬龍”二字泛著幽藍的光，每個字旁邊都刻著數幅鮮艷如新的圖騰，正是鎮北軍的軍徽，在風雪中若隱若現。
最顯眼的是青銅門中央，九個拇指大的凹槽排成北斗形狀，而每道槽邊都纏著細小的鎖鏈，鏈頭扎進門縫里，不知延伸到了多深的地方。
“九星連珠……”
東辰瞬間明悟，這正是秦衛國口中所說的九星連珠圖。
當他摸向懷中的鎮北神玉時，玉身立刻微微發燙，表面的星圖紋路與石門上的九星連珠重疊在一起。
他想起秦衛國說過的話︰“九星連珠時，鎮北神玉能引動天地之力，開啟無色結界的核心部分......”
“拼了！”
東辰咬碎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開，借著力道將神玉按向最中間凹槽。
剎那間，九道星光從玉身迸發，精準地鑽進每個凹槽。
青銅巨門發出悶雷般的轟鳴，鎖鏈寸寸崩斷，門縫里滲出一股寒氣，凍得東辰睫毛都結了霜。
“吼——！”
一聲龍吟震得雲梯劇烈搖晃，東辰踉蹌著扶住門框，只見青銅門緩緩洞開，一道半透明的龍影從中沖出。
那是條遍體鱗甲的巨龍，卻連血肉都沒剩下，只剩骨架裹著一團即將熄滅的魂火，龍眼是兩團跳動的鬼火，每片鱗甲都刻著鎮北軍的軍徽。
東辰怔然，這巨龍竟然不是九首妖龍，也非命符體。
究竟屬于哪種範疇，他竟有些摸不著頭腦，說它是由軀體形成的活體，它卻有靈魂；說它是由殘魂形成的命符體，他身上卻無命符鎖。
但它肯定屬于鎮北軍，是友非敵。
“大膽凡人！”
東辰思緒如潮時，龍影的聲音像金屬摩擦般響起，震得他耳膜生疼，“擅闖葬龍秘境者，死！”
東辰沒躲，反而往前跨了一步。
太淵劍嗡鳴出鞘，他沖龍影咧嘴一笑，編纂著謊言︰“老伙計，我也是鎮北軍的。當年守芒碭山，你曾替我擋過三記妖矛，這事兒你忘了？”
龍影的動作頓了頓，鬼火般的眼楮突然亮了些。
它低頭盯著東辰胸前的鎮北神玉，魂體波動得厲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
下一秒，它龍尾猛地一掃，竟在雲層里撕開個窟窿，露出青銅門後面的景象——
一座巨大的水晶宮殿懸虛浮在半空，宮牆上的冰晶折射著微光，照見宮中央立著一具水晶棺。
棺身通透如冰，卻比冰更澄澈，隱約能看見里面躺著一個似人非人，似劍非劍的金色透明殘缺虛體。
水晶棺旁邊，有一座古老祭台，上寫“斬龍”二字。
東辰一怔，暗自思忖︰“這祭台莫非便是，禹王當年斬殺九首妖龍的斬龍台？可為何不見九首妖龍的尸體？”
祭台四周，八千具尸骨圍成一圈，每具尸骨都穿著殘破的鎮北軍鎧甲，手中的兵器雖銹跡斑斑，卻依然指向天空，像是在做最後的沖鋒。
“這是……”
東辰的聲音有些發顫，眼前景象與他之前看到的幻象如出一轍，只是少了九首妖龍啃噬禹王尸體的畫面。
突然，那條守護青銅門的龍影呼嘯著從門外飛了進來，並化為一道殘影，鑽進水晶棺中，與那半人半劍的透明體合而為一。
片刻後，透明體呈現出一個氣勢逼人、散發著隱隱劍氣的少年輪廓。
東辰咽了口唾沫，握緊太淵劍踏上水晶宮殿的台階。
每走一步，腳下的冰面就泛起漣漪。
等他走到水晶棺前，額頭已經沁出冷汗——與其說那少年是個人，倒不如說他是一柄劍。
一根劍骨，撐起隱隱的大道光澤，就連皮膚都似是由劍氣碎片組成一般。
最詭異的是，他的皮膚雖然蒼白，卻沒有半分腐爛的跡象，連指尖的皮膚都保持著彈性。
“這……這是尸體？可他......分明還有氣息？”
東辰下意識後退半步，卻撞在水晶棺上。
棺身突然泛起波紋，一道虛影從少年體內飄出——正是之前那個守護青銅門的龍影。
“別緊張，吾乃軒轅劍劍靈！”
龍影眼中閃爍著一抹淚光和感慨，“三千年前，我的上一任主人禹王為了封印九首妖龍，將軒轅劍一分為三，組成無色結界，而我正是藏在第三片軒轅劍碎片中的軒轅劍靈。”
東辰點頭表示明白︰“對了，你可知祭壇下那些鎮北軍尸體分明已死去多年，為何還能鮮活如新？”
他有種感覺，這八千鎮北軍尸體，必然與九首妖龍的本體有關。
“是往生不息咒...”
話音未落之際，劍靈便已劇烈咳嗽起來。
東辰眼中盡是擔憂︰“你還好嗎？”
劍靈搖頭︰“使命未達，豈敢言死！”
它的虛影開始愈發虛弱，“這秘境是主上用命封的，里面封印的東西……等您拿到第三片軒轅劍碎片，自然會明白。”
話音未落，劍靈的身影徹底化作一抹星光，沒入水晶棺中少年的眉心。
片刻後，少年變回一片軒轅劍碎片模樣，靜靜躺在棺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