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辰下意識按住太淵劍。
他能感覺到,地下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甦醒,像條蟄伏的巨蟒在翻身,連帶著他體內的靈氣都在發燙。
“您昏迷時,我用本命劍替您守了三天。”
薛香川解下長劍,劍身嗡鳴著浮起三寸,“這柄劍叫‘問心’,是薛家祖祠里的鎮族劍。當年我祖父用它斬過妖龍,父親用它平過叛亂,到我手里……”他苦笑著搖頭,“只能用來守著該守的人。”
四大家將同時拔刀。
斬馬刀的刀光映得雪地一片慘白,九環刀的銅環震得人耳膜發疼,玄鐵錘的錘頭凝出冰晶,連薛致遠的雙 都泛著冷光——但他們的眼神都落在薛香川身上,像是等著他一聲令下,便會把命交出去。
東辰忽然笑了。
他彎腰撿起塊冰,對著光看了看,又扔回地上︰“薛小王爺這是唱的哪出?先給我扣個高帽,再替我守夜,現在又來說教?”
他蹲下來,用樹枝在冰面上畫了幅簡筆畫,“鎮北軍八千兒郎的牌位還在我儲物戒里,您要是真想奪鼎,昨晚就該動手。可您不僅沒動手,還替我擋了七劍奴的暗箭——”
他指了指自己左肩一道傷疤,“這道劍疤,是您用劍替我擋的吧??”
薛香川的臉色瞬間慘白。
他後退半步,長劍“當啷”落地︰“您……您怎麼知道?”
“因為這道疤的位置,只有我自己清楚。”
東辰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那天我昏迷前,最後听見的聲音是七劍奴獨有的狼嚎。後來我醒過來,發現傷口被劍氣封過,箭簇上刻著‘薛’字——”
他從懷里摸出截斷箭,正是七劍奴劍首的佩飾,“您說,我要是再信不過您,是不是太沒良心了?”
薛香川的眼眶紅了。
他彎腰撿起突然長劍,手指在劍鞘上輕輕摩挲︰“當年我爹重傷之際,遭奸人所害,是鎮北軍的老將軍岑廣護著他逃出上京;我娘咽氣前,拉著我的手說‘要替薛家還鎮北軍的人情’。所以這幾年,我扮作游俠,游歷天下三千里,就是為找機會還鎮北軍這份恩情。”
他突然握住東辰的手,掌心滾燙,“執印人,九洲鼎現世,龍脈翻涌,這局里的水比您想象的要深得多。我不在乎什麼皇位,不在乎什麼長生,我只想守護該守護的人,譬如我的父王、母後,譬如上京的黎民百姓;譬如,這錦繡山河和人間煙火氣。當然,還有這位新任執印人。
他頓了頓,“如今,鎮北軍雖軍魂不死,但勢力凋零,而您已是這世上唯一的一個鎮北軍。您應該為鎮北軍而活,而不是死在那些陰謀詭計之下。”
冰洞外的風雪突然小了。
東辰望著薛香川,突然笑了,“所以,薛小王爺這是在勸我放棄搶奪龍脈,放棄振興鎮北軍,甚至是放棄你家老祖的囑托?”
薛香川怔了片刻,沉聲道︰“是。”
“東辰搖頭,眼中陡然升起一股毅色,“可惜如今的龍脈,不僅關乎著上京王朝的安危,更關乎鎮北軍的無上榮耀。”
他抽回手,從儲物戒里摸出個小瓷瓶,扔給薛香川,“這是我新煉的‘續骨丹’,您娘當年咳血的老毛病,用這個能緩一緩。”
他又指了指冰洞角落的包裹,“里面有十袋鹽巴,五斤花椒,還有兩壇我私藏的燒刀子——您帶著四大家將往南走,過了冰河往東,有個叫‘暖春鎮’的地方,鎮東頭王嬸的羊肉湯最鮮。記住,龍脈之事關系重大,背後勢力錯綜復雜,不是你一個王爺可以沾染的。”
薛香川接過瓷瓶,突然單膝跪地︰“執印人若有差遣,薛香川萬死不辭!”
“起來!”
東辰慌忙去扶,“我要是使喚您,鎮北軍的臉往哪兒擱?”
他轉身往冰洞里走,走了兩步又回頭,“對了,您剛才說九洲鼎的事,我得提醒您——”
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些,“這鼎里的龍氣,能養人也能殺人。當年你家先祖薛凌州就是因為踫了九州鼎的逆鱗,才會被龍血反噬,最後……”
他摸了摸手中太淵劍,“最後把命搭進去了。”
“我記下了。”薛香川起身,沖四大家將揮揮手,“收拾東西,往南走!”
四大家將應了一聲,扛起兵器轉身。
薛致遠突然從懷里摸出個錦囊,塞到東辰手里︰“這是我夫人繡的平安符,您收著。要是遇到難處,就撕開這個,我們薛家的暗樁遍布天下。”
東辰捏著錦囊,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風雪里,這才轉身回了冰洞。
洞里的靈氣還在翻涌,他能听見自己的心跳聲,像擂鼓似的。
“主上,您和薛小王爺聊得倒是投機。”
鬼王的殘魂飄過來。
東辰淡笑︰“此人心性過人,悲天憫人,可惜身上的書生氣太重,此生恐怕與皇位無緣。“
鬼王點頭訕笑︰“與主上倒是有幾分相似。對了,您剛才說的三種力量……”
“噓——”東辰指了指洞外,“他們還沒走遠。”
等腳步聲徹底消失,他才盤膝坐下,閉目感應。
地下深處忽然傳來悶雷似的轟鳴,像是有條巨龍在翻涌。
恍惚間,眼前幻象再現︰七條龍脈像七條活物似的盤繞在大地上,每條龍脈都流轉著不同的顏色︰金、木、水、火、土、雷、風。
而在龍脈之上,懸浮著軒轅劍,劍身上刻滿星圖,正散發著清冷的光;
更上方,有團金色的光霧,像團凝固的火焰,正是傳國玉璽的龍氣。
“原來如此。”
東辰喃喃自語,“軒轅劍是天道之劍,斬妖除魔,維護規則;龍脈是大地之母的血脈,滋養萬物,孕育生機;傳國玉璽是上京王朝的氣運所化,聚攏人心,延續國祚——這三者環環相扣,天道、地道、人道,缺一不可。”
他突然想起小時候,師父凌天虛摸著他的頭說︰“小子,你身上的血脈很特別,以後遇到什麼寶貝,可別隨便踫。”
那時他只當是師父疼他,現在才明白,師父是怕他過早暴露妖皇血脈的天賦。
“妖皇血脈……”
東辰睜開眼,眼底閃過一絲金光,“難怪我能感應到龍脈的走向,能听懂軒轅劍的劍鳴,能讓傳國玉璽主動認主。原來這三種力量,本就是天地所化,是從無到有,從無靈到有靈,本質上乃是妖族,而我的血脈……”
他握緊拳頭,指節發出脆響,“對它們有著絕對的壓制。”
至此,他終于明白自己為何能掌控三種力量。
而且,他有種感覺,三種力量若是能夠合一,必然能夠開天闢地,甚至重塑天地秩序。
洞外的風雪又開始大了。
東辰站起身,走到洞口,望著漫天飛雪。他能听見百里外有狼嚎,能看見三十里外的雪豹在捕獵,能感覺到腳下冰層的厚度——正好三尺七寸。
“薛小王爺,您說得對。”他對著風雪輕聲說,“這世道的煙火氣,該護。”
話音未落,他腰間的兩片軒轅劍突然嗡鳴起來。
劍身上的星圖亮了幾分,像是在回應他的話。
東辰摸了摸劍柄,笑了。
他知道,屬于他的路,無論多難,終究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