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申也是個奇怪,點了腳看了前方的熱鬧。
听了王仁道的話來,便躬身輕聲叫了聲︰
“是了”
且押了那口腰刀,撓了頭拐呀拐的往前走。
心下卻想了︰這才幾天啊,這宋家卻怎的成了道士的天下也!
想罷,倒是不想失了威風,便又挺胸疊肚,擺了八面威,趟開龍虎步,緩步到得那皇城司吏眾處。矜嚴道︰
“何事?”
那手下見得官長來,便是長了膽子,高聲委屈了道︰
“不知哪里來的賊道士,說是茅山上清法師,讓我等回避!”
這聲“賊道士”便是說與那近在咫尺卻不得近身的孫伯亮听的。
那孫伯亮卻也不惱,依舊垂首侍立閉目養神,任由那幫司吏叫嚷,且是一個充耳不聞。反正有這結界在,任你翻了天的也過不來。
這王申也是個納悶,旁人只听得一聲“皇城司辦事”便嚇得一個如同鵪鶉一樣的跪了,哆哆嗦嗦。今日倒不知怎的了,這名號且是不靈了麼?
自入得這皇城司當差,雖也是幾升幾降,倒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之人,行惡慣了的潑皮。
遂,望了孫伯亮點手叫了聲︰
“尤那道人,跪了回話……”
話音落,卻見那孫伯亮依舊低頭垂手,且是還他一個寂靜無聲。
那王申見了眼前這道士的愛搭不理,饒是有些個惱怒。心道︰喲呵?你當我透明的!說話也听不見嗎?
于是乎,便是惱羞成怒。大叫一聲︰
“呔!與我拿下!”
只此一聲,便是惹得他那手下你看我我看你的傻眼。
心道︰嘴說的容易!我們哥幾個但凡能過去早他媽拿人了!還用站在這給他廢話磨牙!
那王申不知其中瓜葛,見手下愣著不動,便叫了一聲︰
“廢物!”
說罷,倉啷啷一聲抽刀在手,二話不說,便望那孫伯亮一刀揮去。
只這一刀揮下,卻是誤打誤撞的將那孫伯亮的界鎮給破了。
孫伯亮已是個不防,慌忙撤身躲了那刀來,然,也是個踉蹌的數步才穩了身型。
話說這孫伯亮卻是如此不堪,道法界鎮且是這麼容易破除麼?
卻也不是,那王申倒也無有甚法力,然,手中的那口宋博元的腰刀也。
這孫伯亮見界鎮被破除也是一驚,不禁叫了一聲︰
“妖法!”
且慌忙退了幾步踏定罡步,雙手掐訣,手指相抵,口中密祝︰
“天有三奇日月星,通天透地鬼神驚,若有凶神惡煞鬼來臨,地頭凶神惡煞走不停……”
咒語念起,且見四方靈氣涌聚,周遭靈光乍現。
且听得一聲︰
“啟!”
便見那孫伯亮手指再展開來便是氣劍乍現于兩指之間。
卻在此時,卻見那宋邸內狂風大作,幾個旋風裹了地上的殘雪撲向那王申。
王申驚慌,慌忙以刀相抵。且听得夾雜了隱約間哭嚎慘叫之聲的大響,便見手中的那口腰刀便是當啷啷的一聲脆響掉在地上,那幾股旋風也是一個風力減弱,四散了糾糾纏纏不肯離去。
王申握了手腕,疼的驚叫道︰
“何妖法!”
說罷,便要喚人上去捉拿孫伯亮,卻听得于門口問那英招的龜厭出聲埋怨道︰
“倒是見了故人,卻也不用拼了魂飛魄散也。”
說罷,再抬眼亦是雙目猩紅。
那宋邸內闖出的旋風,便是一個雪落無痕,息聲覓跡,如同原先一般寂靜如常。
龜厭起身,慢慢的走近那口掉在地上腰刀,嘆息一聲,且不忍看了,遂又躬身起手,喃喃道︰
“博元校尉,好久不見,別來……”
說到此,這“無恙”二字卻是哽咽說不出口也。
那王申見那龜厭拜那口刀,便也是覺那龜厭故弄了玄虛。不過那口腰刀卻是他的命根了,那叫一個死纏爛打,花錢費力的,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斷不能讓人搶了去!
也是個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怪叫一聲便要去撿。
見那龜厭頭也不抬,一指劃過。
再看那王申,饒是個身如鹿撞,如同一個斷線的紙鳶倒飛了跌落塵埃。
倒是個不甘,且大叫了一聲︰
“來的好!”
然,剛想起身卻覺心口一涼。
低頭看,饒是一個心驚膽戰。
見心口鐵甲之上且是刀劈斧砍般,那一道裂痕深深,透甲而過,劃破內里馬皮的甲衫,將那胸口的白肉露出了許多,確無一點的痕跡在上。
眾人見之便是膽寒,饒是何等利刃且能殺人于無形,銷那鑌鐵的重甲如同快刀斬泥,且不傷得皮肉也?這力道,也把握得太好了吧!
那孫伯亮看罷也是倒吸了口涼氣,驚呼︰
“氣劍?”
以前只是知道這小師叔牛掰,到今天才知道這小師叔如此的牛掰。
師父也曾與他說過,道法高深之人用這氣劍卻是出入無形,收發由心。
如今看這小師叔信手拈來,且不用符咒加持,更讓他傻眼的是,連一個劍訣都不帶掐的!
心中暗自驚呼,此為“化境”麼?師父誠不欺我!
且在這廂宋邸門口眾人無聲之時,卻見一眾人等自後面跑來。
對,是跑來的,為首的便是那怡和道長。
饒是幾個踏躍飛來,人未到法劍已至。
那劍快似閃電,恍若驚鴻,只覺一陣勁風過後,便釘在那王申兩腿之間的地面上。劍雖停,然余勢不減,蕩起地上一片殘雪,入地嗡嗡有聲。
那王申驚呼,想躲了去,卻也是體若軟泥動彈不得。只是驚恐的望了眼前顫顫的劍柄堪堪的一個傻眼。
怡和道長抖身,又一個騰躍擋在那龜厭面前。
那孫伯亮見了趕緊退步側身施禮,叫了一聲︰
“見過五師叔!”
那怡和道長也不回他,眼楮卻死死的盯著那王申,問道︰
“可曾吃虧!”
那孫伯亮剛要回話,卻听得後面一聲哭喊。
聞聲,見那不帶面紗斗笠,卻是披頭散發,不曾梳妝唐昀道長,一把抓過龜厭撲打了哭道︰
“你這混貨,怎不與我說師父停靈在此!”
龜厭任那唐韻師哥責打卻也是個渾然不覺。只將眼楮直直的盯著那王申,饒是雙眼猩紅。
那唐昀道長看那地上的王申,心下卻是一愣,隨即,又拖住那龜厭哭道︰
“你且也是問那英招了麼?”又苦苦了道︰
“……我也是怕你傷心,不敢讓師哥信中寫明……”
那龜厭卻是不看那唐昀,亦不听那唐韻道長苦苦的哀求,只是眼楮直直的看著那王申,半晌,且望天吸了口氣,咬了牙道︰
“宋家家奴一百余口統統慘死于院內,男丁棺釘入腦,婢女被人碎割了吮血。尸骨焚燒,盡潑糞尿之物,與豬羊犬馬之骨肉混葬……”
只說著,便是不顧那唐昀環抱,直直的站起身來,齜目出血,字字咬牙向那王申逼去。
那王申見那龜厭神情癲狂,眼神恐懼,趴蹭了往後退卻。
見那龜厭步步緊逼,口中繼續道︰
“此乃不得超生之法,魂魄釘在此,終日重臨慘死之狀!”
說罷,又望天一下,忍了眼淚,又狠狠的望了那王申道︰
“若是天道能容你,且還修得什麼道法!”
卻在此時,見一轎夫自那街角飛奔而來,慌忙擋在那龜厭身前,道︰
“道長不可!”
說罷,便是一把抱住那龜厭,那龜厭便是一把提起那轎夫,順手丟出一丈開外。
且不等眾人反應,便見那龜厭又是一個雷訣在手。
這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節奏啊!且是唬得眾人緘口結舌,噤若寒蟬。
然,卻見那跌坐塵埃轎夫瘋狂的撓頭,啊啊的大叫。而後,便扯著公鴨嗓子嘶喊道︰
“仙長!”
這“仙長”淒慘,如杜鵑泣血。且是讓那龜厭一愣,心道︰且是汝州舊人麼?
拿眼細看!倒是依稀記得那模樣,然卻一時想不起且在哪里見過。
那轎夫見那龜厭目光緩和,不像適才那般 人,便掙扎了忍了傷痛,一路爬將過來,口中哀哀道︰
“仙長且再看老夫一眼……”
這轎夫誰啊?原是那冰井司督職周亮。
倒是貼了胡子看上去有些個難認,畢竟這大宋朝只有一個太監是長胡子的。
見那龜厭且還認得自家,那周亮便是飛撲上前一把抱住那龜厭的大腿,斷續道︰
“他有枉法擅殺之罪,凡人且有國法,道長且息雷霆之怒。”
那唐昀道長也是上前哭著緊緊抱住那龜厭不肯撒手。
這王申饒是個該死,而且,真如那龜厭“男丁棺釘入腦,婢女被人碎割了吮血。尸骨焚燒,盡潑糞尿之物,與豬羊犬馬之骨肉混葬……”所言,那是死一萬遍也是個應當應份,別說那十殿的閻羅,就是普渡地獄餓鬼的地藏王菩薩也容不下他!
但是,為何唐韻道長和周亮這兩人,卻是一個苦苦相勸?
倒是各有各的道理。
唐昀道長知道,修道之人不可以道法傷害凡人,若有傷則是便是天火毀其百年道行,丟去鐵圍山之南寒冰血池中萬世的受苦。
那位說了,我就沒有百年的道行,怎麼毀?萬世?我就一世。其他的你補給我?
倒是你理解有些個偏差。
比如,陰曹地府中,被判官判了你個“百年的病癆”還債,你就想著你能活個百年?
想的美!
此判,便是你投胎轉世這病亦是隨了你來,或病不過三年五載,便身亡再次投胎。或挨不過弱冠,便是撒手人寰。且得挨了幾世才能還清這百年的病癆。
也別想著你投胎就好了,陰司也是有的六道輪回。不過就是這六道輪回,想再投胎也是個難事。且不是“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地府且是先將那魂魄打碎,托魂與千萬蚊吶蟲蟻任人拍打,萬千死過,魂魄重聚方可入那餓鬼道,與地府受罪,過了這些個,才能想著投胎的事,而且,等著你的也不僅僅只有人胎,動物也要繁衍生息。禽、鳥,牲、畜先走一個遍吧。
道家本是修的本身,輪回湯湯,萬物有靈,然卻是一個人身難得,所以才想那長生不老。
那唐昀道長雖與龜厭平時不親不近,但也是劉混康、程之山兩師之徒。且那龜厭便是與這兩人亦有著不解之緣,說來兩人亦是一個兩門的師兄弟。自是危難之時,拼了命也要護之。
那周亮卻是和那汝州求那宋粲一般,要留得一個活口與他。怎麼著也能從這廝嘴里掏出點東西來的。
此事雖尚不明了,但是,皇城司于此定絕對是個突破口!
此乃天光一線也,也是自家翻身,扳倒這皇城司絕佳的機會。于是乎,便是拼了老命,折了老臉也不會放過。
但是此話讓那王申听來卻是得了借口。
心道︰招啊,我乃朝廷命官,且是你敢擅殺麼?既然殺不了我,我還怕你個鳥啊!今天就是個硬茬!誰先眨眼誰輸!
這邊剛剛想罷,卻听見那王仁道站在轎外。那負手小丁字步扎著,胸前長髯灑灑飄著,饒是一派的道骨仙風。
望眾人擼須道︰
“無量天尊!修道之人應以慈悲為懷,斷不可作出著打打殺殺之事也。”
哦?這王仁道一直在旁邊看熱鬧,為何此時出聲?還“無量天尊”?但凡是個道士也不會這樣說。頂多是個“師兄慈悲”,“善人大德”。沒人把天尊掛在嘴邊的,你當是你是和尚,看見什麼事就“阿彌陀佛”?
然,他這勸人慈悲,卻也不是為了那王申。他跟王申早上才認識,還不怎麼熟。
這番,見那唐昀卻未戴面紗,且是看了個過癮。
那雨帶桃花般的哭泣,在那王仁道看來,卻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這梨花帶雨的著實的讓他這道心不穩,心疼不堪。
但是,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跟別的男人摟摟抱抱的,這心里著實的不大是個滋味。
見那唐昀叫那廝做師弟,心道︰你這鳥廝!也太不把我這師姐夫放在眼里了吧?
哎!這入戲太深也是不是什麼好事啊。
其實吧,這話說到這也就到頭了,別人也不會把你當根蔥。然,這貨不介!後面卻好死不死又接上一句道︰
“你說呢,小師妹?”
說罷,便是一個飛眼便帶著充沛的情感撞了過去。
這就有點惡心了,修道之人均不分男女,只有乾、坤之分。稱呼上,皆以師兄師弟相稱。
那王道人這一句“小師妹”倒是清新脫俗也。
此等輕薄,且是讓龜厭盛怒,剛想說話,且見那怡和道長已經起了劍訣,將那插在地上的法劍召回,拎在手上。在看那孫伯亮,將那一把拇指粗細的氣劍扯出,閉著眼楮在那搓大招呢。
這是要玩命啊!
那周亮卻是趕緊攔在眾人面前,扯了公鴨嗓喊道︰
“此乃皇城汴京也!有我冰井司督職在此!”
剛說完,卻突然明白過來,自己的冰井司已經被那皇城司給奪了,自己目前也就是個無職、無權、無身份的三無人員!
而且,這會子,他應該在那永巷大牢內羈押著呢。
于是乎,喊這一嗓子,卻是一個心虛。便又軟下口氣道︰
“各位姑息顧些個顏面與我……”
不過這一嗓子倒是讓眾人安靜下來。
只是那王申這反應卻是慢了半拍。
心道︰對呀,你們這有道法邪術,我這里也有正經的天師傳人,一張符咒便能請下滿天神佛也!怕他個鳥!
想罷,便爬起身來漲了膽子喊道︰
“我乃朝廷命官,豈容爾等邪道折辱!自有我家天師在此做主,豈容你茅山在此撒野!”
此話一出且是將那王仁道嚇得渾身一激靈。
心道︰把你這鳥廝的烏鴉嘴,怎的將禍事引到我這來?
還未想完,卻見那周督職當胸一腳便將那王申踢倒在地,踏了一只腳在他臉上,口中很道︰
“且是瞎了你的狗眼!人皇道君令牌在他身上!且不管你什麼命不命的什麼官!”
轉身卻又哭了個臉,可憐了與那龜厭道︰
“我的神仙爺爺!仙長!且留一個活口與我。”
那龜厭卻不理他,盯著那王申道︰
“尸骨埋在何處!此刀主人又在何處!”
說罷,便是罡風四起,直吹的衣袖直飛,須發皆起。
盛怒,將那體內罡氣逼出,頓時罡風猛烈,竟將那唐昀道長吹的一時站立不住。
那王仁道看罷,卻覺是那龜厭裝神弄鬼故意為之,心下又心疼了楚楚可憐的小師妹。
便也有心賣弄,口中道︰
“且是你有道法哉?”
說罷,便是起了罡步口中道︰
“天清地靈,萬法歸宗,諸天神佛,皆听我令,速速下界,到我壇前!”
喊罷,便是掐了手印踏了罡步,一步一句低聲念咒︰
“一請天地動!二請鬼神驚!三請如來佛!四請觀世音……媽咪媽咪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