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四年閏八月丙辰。熒惑犯鬼,犯積尸氣。
清早,又黃門來,言︰上詔平安脈。
宋正平接詔,便帶了宋易,行了車馬隨那宮人進宮。
程之山停靈禮畢,程鶴再三乞回。
宋粲無奈,便命家人撤去靈位,安排車駕禮品,盤纏干糧,送程鶴父子扶之山先生靈位回鄉。
那程鶴見禮重,便是極力推辭了,言︰“半喪之禮已是大恩大德,哪有連吃帶拿的道理!”
禮物斷不受了去,然這車馬,且算暫時借了去。省了父親一路的顛簸之苦。
此一別,饒是個江湖路遠,且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龜厭于郎中情厚,抱著那之山先生骨骸哭了一番,才起了法壇為郎中作起靈法事,引了郎中魂魄回鄉。
一切諸事完畢,便是等待那宋正平先生回府,謝禮辭行之後便可帶父回鄉矣。
而龜厭亦是向宋粲請辭,只因那師父師叔留得書卷與他,書卷中有茅山碑刻之言,需到的茅山親眼觀止。此事卻也不敢耽誤了去。
宋粲听了自是不允,怕的是那龜厭能把自己給餓死。
就這廝只能吃自家給的食物這事,宋粲亦是個百思不得其解,究其原因便也無果。
然,這世間為什麼的事情多了去了,事事都要尋那出處,倒是怕了那學海無邊書囊無底,想想還是算了吧。畢竟自那巡城鬼吏所言“異象”伊始,這龜厭便是吃不得別人的東西。也因此,宋粲卻也與之一個朝夕相伴。相離亦是不過五日了去。
龜厭卻是一個師命難違,心下也是無奈。倒是一個想走,一個想留,雖是無聲,卻也是個難舍難分。
宋粲無奈,遂與之道︰
“你若執意回,我便上請辭了官職與你同往便罷。”
龜厭听了宋粲此言,呲牙笑道︰
“前幾日我與你保命的符咒可在?”
宋粲听了此話,便自懷中拿出那紫符銀 ,打開黃稠華錦,上繡紅“吉”字的香囊。從那香囊中摳出那三角符 ,留戀地看了一眼,望那龜厭道︰
“小家子氣也!這便是要拿去麼?”
龜厭卻沒看那符 ,便是“咦?”了一聲,一把抓過宋粲那手中的香囊,左右看了放在鼻下嗅了一下道︰
“饒是個精細得很,哪家小娘有此手藝?”
宋粲听了這話,便“嘟”了一聲劈手奪來,放在手里撫平道︰
“此乃我娘親繡的,與你何干?”
龜厭嗅了一下手中殘存的香味厭厭道︰
“便是你有娘親,唉……”說罷拿手背擦了一下鼻涕,便從懷中自顧掏出一張紫符。
宋粲倒是曉得這廝又要作得什麼妖,便見龜厭在手中將那符咒拍了一下,口中叫了一聲︰
“來!”
便掐了手訣念叨起來︰
“千變萬化,一𡆇@ 幀R槐湮 哦 傘H 澹 帕榫 br />
宋粲見龜厭如此,便覺自己說錯了話也。
心下不忍,待那龜厭念完便諾諾道︰
“我的便是你的,讓娘親再與你一個便罷,何作此相怨我?”
龜厭听罷,且望了宋粲一眼,正色道︰
“不與你說笑,伸頭過來!”
宋粲听龜厭如此說,心道︰莫不是這廝又要作弄與我?心下雖是一個狐疑,這頭卻不自主的伸了過去。
但覺頭上一疼,再看那龜厭手上便有他的縷頭發。心下頓時氣惱道︰
“你這廝,壞我發膚做甚?”
龜厭不听他罵,自顧扯了自家的頭發,道︰
“小家子氣!還你兩根!”
說罷便將頭發二纏為一,又自懷中拿出黃紙將兩符和在一起,將有字的面朝上,並將符頭朝下。又將二人的頭發包在其中疊了一個三角出來,道︰
“俺的八字為我恩師所批,焚表上奏過天地,也是做得數……”
說罷,將那黃紙的三角按在那宋粲手中。
宋粲見他如此,甚是一個不解,只能愣愣的看著這廝作妖。
卻听得龜厭又道︰
“握在手里,念三遍︰我命不由天,生冷無忌。”
程鶴見這龜厭如此的操作,饒是一個眉頭一皺。心下盤算了這龜厭口中的“我命不由天”心下便是一沉。
咦?怎的這句話讓他如此的驚詫?
倒有高道張紫陽一首詩來,曰︰
藥逢氣類方成象,
道合希夷即自然。
一粒金丹吞入腹,
始知我命不由天。
金丹麼?倒是不敢斷言,兩人交接且在一瞬,且不曾見那符 為何。
有道是︰眼見不明,言不若默。驚異之余且不敢言。倒是手下暗自掐算。且得指尖一震,遂停了掐算去。
宋粲听罷一愣,看了一眼龜厭且是滿臉的狐疑。口中道︰
“你莫唬我!哪有這般的咒語?!”
然,說歸說,倒也是一個听話,便握了那符咒在手,口中念了咒語三遍,道︰
“可矣?”
龜厭見他如此的听話,哈哈了笑道︰
“卻不怕我害你。”
宋粲听龜厭此言便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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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想出言,便見那廝起了指訣,暗念密咒。听得那廝叫了一聲︰
“寂”
聲未落地便見火起,那紫符便在指掌之中爆燃。這突如其來的火且讓宋粲驚叫了甩手。倒是那燃火的符咒卻如同粘在手掌一般,苦是一個甩不得去。
驚慌過後,便覺那火焰在手且不疼,倒是如影隨行,苦甩不脫擾是個駭人。好不容易等那符咒熄滅,便大叫一聲,道︰
“咱家與你拼了去!”
上去一把拗過龜厭的手指將他按倒在地。倒是也使不出什麼章法,依舊是一味的攀扯撕咬。
龜厭吃不住那伶牙俐齒,在地討饒道︰
“疼,疼,且看你那符 。”
宋粲見旁邊程鶴父子嬉笑,便也覺得與這廝撕咬著實的丟人。便起身攤開手掌看來,見紫符已化,銀 蜿蜒,引了那發灰融入自家手掌之中,且是肉眼可。
宋粲驚恐,又按了那龜厭惡聲道︰
“甚妖法方我?!”
龜厭無答,只掙脫出來拔腿就跑。于是乎又見兩人繞著院中銀杏一跑一追的一番的熱鬧。
旁邊那程乙見了兩人如此,倒是個不解,遂問父道︰
“父上,此為何意?”
程鶴卻見父親的臉上有惋惜之色,口中喃喃︰
“此乃溶于一脈,兩命相交也。”
這回答不如不回答,听了也是個糊涂。程乙便抬頭望父親又問︰
“如我父子麼?”
宋粲听了程乙的話,便挺胸疊肚的站定了,高興道︰
“然也,龜厭我兒且速來拜我……”
龜厭听了怎能罷休。亦是站定了叫了一聲︰
“來!”
于是乎兩下又重新拉了架勢,一個單腿點地,扎了一個架勢,喚做“白鶴亮翅”,另外一個,便是蹲了馬步,使出一個“舉火燒天”。
倒是兩下游走運氣,盤步凝神。
只听得兩人同時大喝一聲便是兩下戰在一處。
架勢拉的倒是虎虎生風,但這打將起來卻又是一個狼 。那架打的,看的程鶴直閉眼。心道,好歹打出個模樣來吧,這玩意鬧的,不如那小孩子打架呢。最起碼,小孩子打架也不會抱在一處撕扯,盡相互啃咬這之能。
見宋粲、龜厭兩人且是一個滿地滾爬。
程鶴且“唉!”了一聲,伸手捂了程乙的眼楮,生怕在孩子幼小的心靈中對那源遠流長武術,戰陣殺人的伎倆產生不可逆轉的誤解。太辣眼楮了!
倒是兩人打的累了,暫時脫離對方,一個坐在台階上喘氣整衣,一個呆呆的掰了自家的手掌,尋了光亮看了傷處。
宋粲所見,那些個剛才還蜿蜒于掌心的銀 ,此時且是個無影無蹤,尋不見它。心下饒是一個驚異,便伸了手心慌了叫那程鶴道︰
“世兄,且幫我看來。”
程鶴听罷搖頭嘆息,心下鄙視了宋粲的膽小,口中抱怨道︰
“他左右便是一個玩耍來,倒是能害了你去?”
抱怨歸抱怨,倒也是個不得不去。
近得身來,伸手掰了宋粲手掌看來。見那手掌比他那臉還干淨,別說什麼痕跡,灰都沒見有一點。于是乎,便捏了宋粲的手掌與他自己看,口中埋怨了道︰
“看個甚來?無傷也!”
宋粲听了程鶴得話,且是一個不放心,拿了自家的手掌仔細的看來,口中疑惑道︰
“咦?燒了半天,怎會……”
說罷,又拉了程鶴求道︰
“世兄再給瞧得仔細些個麼……”
倒是容不得一刻的消停,卻見龜厭攏了頭發道︰
“尤那看相的!說送我荷包香囊,可曾作數!”
宋粲、程鶴兩人且在掰了掌紋仔細的看來,听得那龜厭叫嚷,便不耐煩的回道︰
“潑皮!上吊且容喘口氣,做那香囊不需裁剪繡花?我娘便是個神仙變一個與你,也得念個咒做個法也!”
身邊且看那掌紋的程鶴早就被這兩人纏的不耐煩了,甩了了宋粲的手,道︰
“你且帶他去要麼,有便是他的福氣,左右便不是你給他。”
宋粲听了便是一個恍然大悟,摳了嘴幡然道︰
“對哦。”
隨即拍腿起身,點手叫那龜厭道︰
“來,來,來,隨我去來……”
說罷,便是望那後院疾走。
听得宋粲話來,那龜厭興奮的噌的一聲竄起,又吐了口水抹了頭發,整了身上的道袍,顛顛地跟上那宋粲,嘴里念叨著︰
“真給啊?”
話說這道士怎的如此?
這香囊可不像現在滿大街都有的賣。
本是女紅之物,斷是不能亂送人的,送也只能給那至親之人。
在宋代若是那長輩送你香囊便是有認干親的打算。
如有女子送你香囊,且是未婚那便是你有福了。
宋朝?嫁女當爹的賠的個傾家蕩產的也是有的,養女賠錢之說便是自宋而來。
若是已婚麼……請參照那陽谷縣的西門大官人行事,且不用挨那支窗戶的叉桿砸頭那般的辛苦。
倒是謹防了,仔細問一問那茶肆的王婆,那家小娘是不是有一個景陽岡上打死老虎的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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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位說了,古代女子名節最重,婚姻且是听那媒妁之言,尊父母之命,豈能私定終身?哪有大姑娘小媳婦滿大街丟荷包香囊的?
此話不謹慎,宋、明兩代女子地位且比現下差不得許多。那也是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逛得了夜店,坐的上書院。斗的過小三,打得過流氓。
拋頭露臉自然不是什麼羞恥之事。
現在都說這西方的情人節如何的浪漫,乃西方傳統之節日。這話說的,你跟你們說的五千年文明面前說傳統?也是想瞎了心。這東方的浪漫且看這上元佳節便是了。
那佳節至,上到名門子弟、大家閨秀。下到販夫走卒,小家碧玉。也是借觀燈猜謎為由滿大街的看人,憑那燈謎結緣。
且有一闕《青玉案》說它︰
東風夜放花千樹。
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
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
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里尋他千百度。
驀然回首,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若無此理,也不會惹的辛棄疾這等狠人也動了凡心,玩了命的滿大街苦尋“那人”也。且不用的丟荷包香囊、叉桿砸頭那麼麻煩,便是嗅著那滿街的“暗香”一路尋了過去……
呃,還是不說了罷,省的幼安先生半夜與我托夢,這老頭可不是什麼善類。
別看它滿處寫詩作詞的冒充文化人,私下里也是沒事干拿刀砍人腦袋玩的主。
書歸正傳。
程鶴見那兩人奔後院去了,便去收拾父親的行囊零碎。
旁邊程乙問道︰
“爹,那大娘可有香囊與師叔?”
程鶴聞言也不停下手中收拾,口中微斥道︰
“問,則需有問禮,爾非蒙童,再問!”
程乙的了父親教誨,便躬身拱手道︰
“乙,問于父上,請父上解惑。”
程鶴這才放下手中的活計,正了身子,道︰
“看的《青囊經》,可會了?”
程乙見父親問下,便隨口背出︰
“陽以相陰,陰以含陽,陽生于陰,柔生于剛,陰德洪濟,陽德順昌。是故,陽本陰,陰育陽, 天依形,地附氣,此之謂化始……”
還沒往下背,便被程鶴一巴掌打在屁股上,柔聲斥道︰
“問你可曾會!與我背書作甚?”
說罷,便摟著那程乙共坐在大堂台階龜蛇丹璧之上。口中說了一句︰
“與那中宮在看來!”說罷,自懷中掏出大錢一個,在手中掂了掂,便扔于庭院中。且不等那大錢落定,便推了程乙出去。
那程乙站在剛才父親丟的大錢上,環顧四下看了,面上且是個茫然,回頭看了父親,且听程鶴又道︰
“且看了中宮定了太極,再四方看來,且有什麼?”
听得父上言下,程乙定身,站在那銅錢上,且嘟了個嘴,掰了小肉手掐算開來,口中自顧咕咕囔囔的念道︰
“大門在旺位,有樹東南,杏樹滋陽。外神獸鎮攝,內設蕭牆擋煞。兩廂院門戶相對,夾牆兩門列中線兩旁。中庭有銀杏滋陰。花園分院前後,置花石于艮。內有活水通外河,堪作財位,無不潔。草木蔥郁未見不詳,主大富大貴……此乃聚氣祥局,呈大福大貴之相……”
程鶴閉目晃頭听了,卻打斷小童的話,道︰
“看震坎艮!”
程乙听罷“哦!”了一聲,便又嘟嘟了嘴,掐了小胖手掐算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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