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為什麼要殺武大郎?
她不是因為生氣,她就是想弄死武大郎。
她是先在心里把這條路走通了,想清楚了、打定主意了,然後再找準時機、悄悄下手的。
甚至還弄出了那個“大郎喝藥了”的千古名梗。
而這種行為的特征,是外在平靜,甚至對外還維持著正常的日常相處,沒有任何明顯的爆發和情緒泄露。
因為一旦情緒爆發,就會打亂節奏,讓對方有所防備,也容易引來旁人注意。
可梁卓他夫人的行為,從頭到尾就是典型的第一種。
氣上頭的當場爆發。
先是拿三十兩銀子買了一匣桂花糕,再當院子里跟梁卓吵得天翻地覆,連糕點都砸得到處都是,這整個過程就是一場火山噴發。
噴發之後,她會剩下什麼?
只會剩下空虛和疲憊,不會有冷靜下來的謀殺計劃。
而在這種情緒軌跡里,再去插一個事後下毒,幾乎不可能。
而且,女人的情緒邏輯還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
就算她真是一時氣急,想用毒藥,也多半是下給自己的。
要麼是嚇唬對方,要麼是真想了結自己。
李北玄前世就听過無數這樣的例子。
在他老家那片農村,隔三差五就會傳出消息。
誰誰家的媳婦兒,跟男人吵了一架,摔門跑進屋,直接抄起農藥就灌下去。
有的是氣頭上真想死,有的是覺得自己死了,讓男人一輩子背著罵名。
甚至還有那種嘴里喊著“老娘不活了”,藥灌到嘴邊,卻在親戚勸阻下被奪了過去。
可無論是成功還是被勸下來,這類舉動的對象,都是自己。
因為在那一刻,女人的情緒中心是“我受的委屈最大”,所以她的沖擊力,會直接作用在自己身上。
用自我傷害來換取關注、內疚或者道德制高點。
而氣不過、專門去下藥害男人的例子,極少。
並不是說女人沒這個膽子,而是因為這種行為,不符合第一類情緒爆發的節奏。
爆發是立刻要見效果的,不是等一兩天才慢慢發作的。
而毒藥的性質,決定了它是一種需要耐心、需要隱秘、需要計劃的手段、
這和一時沖動的“吵完就翻桌”完全是兩個頻道。
所以,女人若是到了要對男人下毒的地步,多半早已是第二種狀態。
不吵了,不鬧了,甚至在外人面前還溫溫柔柔、相敬如賓。
可那份溫柔只是表象,心里早就鋪好了一條通往墳地的路,等著某個合適的日子,把對方推下去。
所以,把“下毒”安在梁卓夫人頭上,從情緒邏輯上就說不通。
這就像是要把一匹烈馬,硬說成是會耐心蹲伏的獵豹。
外行人听著像那麼回事,行家一眼就知道是胡說。
所以,“梁卓夫人殺夫”這個說法,越想越像是有人故意往外放的煙霧。
而目的很明顯。
就是讓人把注意力集中到夫妻情變、女人妒恨上去,而不是去想“桂花糕怎麼進了刑部的證物袋”。
這才是李北玄真正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他不是不信女人會殺人,他是不信在這種情緒模式下的女人,會用下毒這種極耗耐心和準備的手段殺人。
而一旦排除了梁卓夫人,那個被洗白的對象是誰,就呼之欲出了。
執失烈。
想到這里,李北玄心里那股說不出的違和感,徹底成了形。
因為此時,坊間的流言,茶館的閑談,國子監貢生之間的議論,甚至馬彼德嘴里剛才那套“老爺子殺人只拔刀不下毒”的篤定,全都不像是自然生成的輿論,而更像是有人在操盤。
有人在刻意替執失烈塑造一種“光明磊落”的人設,讓人下意識覺得,即便他脾氣再差,也絕不會用下毒這種下三濫的法子。
這種輿論的作用,不是洗得他清清白白,而是讓他遠離嫌疑。
一旦刑部有人順勢接過這股風,案子就能順理成章地變成“夫妻反目、情殺毒死”。
執失烈的名字,甚至不會被寫進最終的卷宗。
那麼,是誰在這麼干?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干?
是有人在幫執失烈?
還是借執失烈當幌子,掩蓋另一個真正的目標?
想到這里。李北玄笑了。
那笑容不大,卻格外耐人尋味。
因為整起貢生梁卓中毒案,從最初的“執失烈下毒殺人”,到如今街頭巷尾幾乎統一口徑地改成“梁卓夫人妒恨殺夫”,這個轉變來得太突然,也太絲滑。
絲滑到不像是輿論自然發酵,更像是有人在背後拉了一根線,把風向穩穩地拽了過去。
把矛頭從執失烈身上轉移走了。
而這,只能證明一點。
證明一開始那些想把髒水潑到執失烈頭上、順帶牽連李北玄的人,慫了。
至于原因,也很簡單。
因為李北玄在這盤棋里,連著丟了兩顆子,對方沒接住。
第一顆,是主動要求三司衙門聯合徹查此案。
這一步表面看,是擺出一個“我相信法律、相信清白”的姿態,實際上,卻是把案子從刑部的獨家操作里硬生生拽了出來。
刑部是京城最容易做手腳的地方,各種證物出入、卷宗涂改、口供加工,行家門清。
可一旦三司介入,就多了御史台和大理寺的人盯著。
這幫人雖然同樣有派系,但絕不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互相防著。
原本一張能隨意涂抹的白紙,忽然變成了三方傳閱的公文,誰要再想亂動,就得同時瞞過三撥眼楮,風險直線上升。
而第二顆,是他干淨利落地給陸齊言安了個行賄受賄的罪名,把這位刑部侍郎直接送了進去。
陸齊言是誰?
他正是當初帶人調查貢生案、親手抓走執失烈的關鍵人物。
這人要是一直站得筆直,案子就一直壓在刑部的手里。
可如今,這個最主要的執行人被一腳踹進了大牢,刑部的整個鏈條都斷了一節。
老實說,李北玄一開始動陸齊言,更多是攪渾水的心思。
別讓陸齊言在案子上干淨得像張白紙。
只要紙上有污點,哪怕是一點墨痕,他的言辭就不可能再被無條件采信。
這樣,執失烈案的水自然會變深。
可沒想到,這兩招打出去,效果比他預想的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