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玄話音落下,雪地中陷入短暫的寂靜。
寒風仍在呼嘯,吹動著那幾具草席下的尸身。
掀起一角,露出一只早已凍紫的手指。
有百姓紅了眼眶,低頭落淚。
也有老嫗捂著嘴,輕輕哽咽。
更有幾個年幼孩童,在母親懷中茫然張望,似乎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人群中,一些人點頭,一些人嘆息。
一些人已然悄悄後退幾步,情緒松動。
然而,正當局勢開始緩解之際。
忽然間,一道低沉的嗓音在人群後方響起。
“說得好听,誰知道是不是真心實意?”
聲音不大,卻帶著幾分冷意。
瞬間引得百姓再次騷動。
李北玄抬頭望去,發現那是一個身穿灰色短襖的漢子。
三十出頭,面孔普通,眼神卻極冷。
站在人群邊緣,抱著雙臂,看不出情緒。
而他一開口,立刻引來數道附和。
“是啊,剛才可是死了人啊!”
“一個差役砸死了,一個娃兒也被踩死了,你說這話,是想安撫我們,秋後算賬吧?”
“你說賠就賠?官府話有幾成能信的?”
“咱可見得多了,先許諾,事後就翻臉不認人!什麼煽動百姓,什麼襲擊官差,就全往我們頭上扣了……”
“到時候一個個抓,一家家抄,誰來管我們死活?”
聲音此起彼伏。
人群本已松動的身形,再次聚攏。
怨意與懼意如同烈雪下暗涌的河水,再度翻涌。
贏高治見狀,頓時有樣學樣,有些雀躍的回頭對常辛道“常伴伴,拿人!”
听見這話,常辛動作極快。
手已按向腰間的橫刀。
腳步一跨,便欲沖入人群拿人。
然而他還未踏出半步,身旁便有一道衣袖拂過。
是李北玄,抬手攔住了他。
常辛一愣,收勢極快,硬生生止住。
後退兩步,重新站到贏高治身後。
贏高治看在眼里,頓時一臉不解地皺起眉頭“不是,李兄,你這是作甚?”
他快步靠近幾分,壓低聲音道“方才你親自開口拿人,才鎮住局勢。現在這個灰袍的明擺著是來攪局的,三言兩語就讓百姓又動了情緒。”
“眼看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苗又要燒起來,你居然攔著不動?”
他實在不明白李北玄的意思。
這不像他。
剛才那刺頭一現身,李北玄毫不猶豫叫常辛拿人。
刀出鞘,人就倒。
百姓立時噤聲。
那一著狠辣、決絕。
堪稱妙手回春。
而現在,這灰袍漢子言辭雖未顯惡意。
卻處處激人疑慮、挑唆不安。
眼看就要將局勢,再度引向混亂邊緣。
按理說更該斬釘截鐵、速斷快決才是。
為何此刻,卻偏偏按兵不動?
看著贏高治滿臉不解的樣子,李北玄微微皺了皺眉。
低聲道“不能拿。”
剛才叫常辛拿人,是因為局勢瀕臨崩盤,百姓躁動如火。
一旦拖延,便如野火燎原、不可收拾。
必須強行鎮壓,方可止亂。
可現在不同。
如今人心已動,局勢雖仍未穩,但多半已歸于理智,動手反而失了分寸。
這時候若再強行出手,反倒會讓人群生出“官府打壓異聲”、“果然事後秋後算賬”的心態,先前立下的信誓、誓文、賠償之言,皆會淪為虛妄。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怕是會被一把火油點得更旺。
拿人這手段,只能用一次。
用得早,是妙手。
但用得多的,便是亂政。
所以,李北玄沒有理會贏高治的急切。
而是看向人群邊緣那個灰袍漢子。
緩緩開口“那你說,當如何?”
此言一出,眾人皆愣。
連贏高治都微微皺眉,臉上浮出一絲訝異。
他沒想到,李北玄竟當著百姓的面,反問這個攪局之人“你說怎麼辦”。
這可不像官府作風。
可就在眾人疑惑之間,那灰袍漢子冷笑一聲。
“我說如何?”
他緩緩開口,語氣卻忽然轉冷,“我說,我要走。”
李北玄聞言,微微眯了眯眼。
這家伙……
有備而來。
然而李北玄卻不動聲色,只是挑了挑眉,又問了一句“為何?”
那漢子早有準備,立刻脫口而出了一大串的說辭“因為方才推搡官差、踏亂繩線的混亂中,也有我一分。”
“我承認,當時有人喊,我也動了,我也動手了。”
“按律,百姓襲差,天理難容,是也不是?”
“定遠伯,你說這事就此為止,說你不秋後算賬。”
“可我不信。”
他語氣冷硬,字字分明。
“不是說你李北玄這人如何,我就是信不過官這個字。”
“你可能真的不想追究。”
“但你身後這衙門、這規矩、這律條會不會秋後算賬,我不知道,我也不敢賭。”
“所以,定遠伯,我給你兩條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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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麼你現在放我走,我立刻離開晉陽,證明你說的不追究是真話。”
“要麼你現在把我拿下,當眾問罪。”
“哪一樣,我都認。”
這番話說得直白得幾近冒犯,卻也斬釘截鐵,毫無猶疑。
人群一時陷入沉默。
不少百姓下意識地望向李北玄,臉上露出幾分猶疑之色。
這人說得也不是沒道理。
“立誓歸立誓,立據歸立據,真到事後誰知道怎麼處理?”
“他膽子真大,敢當面頂定遠伯……”
“可他說的那些話,好像也不是空口白話啊……”
人群中,頓時一片嘈雜。
而李北玄心里咯 一聲,忍不住咬了咬牙。
這貨,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了。
但現在,只能放任他離開。
不然,前功盡棄。
若是動手拿人,哪怕理由充足、證據確鑿,也會在百姓眼中瞬間改變性質。
畢竟,剛才他自己才親口說了“今日之事就此為止”、“不追究”、“願以誓文擔責”。
現在若反手就將這人拿下,不管此人多有挑唆、是否有備而來,那封誓文就當場成了笑話,信任也隨之瓦解。
而這場用言語、用誠意、用人心才剛剛穩住的亂局,也會頃刻間再次崩塌。
李北玄望著那灰袍漢子,半晌不語。
片刻後,李北玄輕笑一聲,抬手比了個“請”的姿勢“讓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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