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還沒散盡,商務部大樓的玻璃幕牆已經映出了灰蒙蒙的天。
周志高站在辦公室的窗前,手里捏著份打印出來的輿情報告,紙張邊緣被指尖捻得起了毛邊。
屏幕上滾動的熱評還在刷新,周志高賣國的詞條像團燒紅的烙鐵,燙得他眼楮發澀。
“部長,技術部剛截到的圖。”秘書小陳推門進來,聲音帶著哭腔,平板電腦上是張被惡意p過的圖片,周志高的臉被安在秦檜的跪像上,旁邊用紅漆寫著“資敵者”三個字,“昨晚微博上的帶節奏賬號,ip地址大多在境外。”
周志高沒說話,只是把輿情報告翻到第二頁。
那里統計著近三年他主抓的民生工程︰西部山區的飲水工程解決了三百萬人的吃水難題,老舊小區改造讓七萬戶家庭住上了暖房子,還有那個被網友稱為“救命通道”的跨省醫保即時結算系統,光是上個月就惠及了十二萬患者。
這些數字就是周志高的成績,是他為民做實事的實證,但在網絡的喧囂里顯得格外無力。
“把這份報告發給宣傳部。”他指著那些民生數據,聲音有些沙啞,“不用加評論,原文發出去就行。”
窗外的風突然大了,吹得玉蘭花枝椏亂晃,“另外,通知技術部門,把黑州礦產分布圖的公開版準備好,下午三點放到官網上。”
小陳剛走,內線電話就響了。
是妻子劉曉雅打來的,背景里隱約能听到女兒洛汐背書的聲音。
“志高,網上的事我看到了。”劉曉雅的聲音總是那麼穩,是周志高的賢內助,“媽剛才打電話來,說小區菜市場的王大媽都在問,你是不是真的糊涂了。”
周志高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楮就能想起王大媽的樣子。
那個總穿著藍布圍裙的老太太,前年孫子先天性心髒病,是他協調的跨省手術綠色通道,現在小家伙都能跑著打醬油了。
“告訴媽,讓她放心。”他揉了揉眉心,“等過陣子忙完,我帶洛汐和樂樂回去看她,給她捎兩斤正山小種。”
掛了電話,他點開微信里的“老街坊”群。
這個群是當年他在鎮長任上建的,里面都是拆遷後分散安置的老街鄰居。
此刻群里正吵得厲害,賣雜貨的老李頭連發三個憤怒的表情︰“高娃子是不是被人灌了迷魂湯?當年為了保住咱街的老槐樹,他跟開發商拍桌子的勁哪去了?”
緊接著是開理發店的張嬸︰“老李你別瞎說,高娃子不是那種人。前年我家老頭子住院,醫保報銷出問題,不是他讓人特事特辦的?他做啥肯定有他的道理。”
後面跟著一串點頭的表情。
周志高的手指懸在屏幕上,遲遲沒落下。
他想起十年前那個雪夜,老街的供暖管道凍裂,他帶著施工隊在零下二十度的天氣里搶修了整夜。
張嬸端來的姜湯還冒著熱氣,老李頭把唯一的暖手寶塞給了他。
這些瑣碎的溫暖,此刻像炭火一樣,在他心里慢慢燒起來。
中午去食堂吃飯時,打菜的師傅多給他舀了勺紅燒肉。
“部長,我老家是貴州山區的。”師傅壓低聲音,手里的勺子輕輕磕了磕菜盆,“去年你讓人修的引水渠通到村里,我媽說現在不用走兩里地挑水了。”
他往周志高碗里又加了個鹵蛋,“網上那些話,您別往心里去。”
周志高看著碗里的鹵蛋,突然想起黑州某國的紀錄片。
那些孩子背著塑料桶,在干涸的河床上跋涉五公里找水,水桶比他們的人還高。
他夾起鹵蛋放進嘴里,咸香的味道里,竟嘗出了點澀澀的滋味。
下午兩點,輿情突然開始轉向。
有網友扒出周志高在鎮長任上的照片︰騎著自行車走街串巷,在拆遷現場幫老太太搬花盆,大雪天蹲在路邊給流浪狗喂吃的。
“這不是那個幫咱小區修健身器材的周鎮長嗎?”一條評論被頂到了熱評第一,“當年他為了給咱爭取養老金上調,在市政府門口站了整整一天。”
緊接著,黑州留學生開始在網上發帖。
有人曬出龍國援建的醫院,說那里的醫生免費給他們做瘧疾篩查。
有人貼出農業專家在田間指導的照片,說當地的玉米產量真的翻了番。
“龍國的援助不是施舍,是帶著我們一起干。”這條用生硬中文寫的帖子,被轉發了五萬多次。
三點整,官網上線了黑州礦產分布圖。
公開數據顯示,龍國企業在黑州開采的資源,有百分之六十用于當地基礎設施建設,剩下的部分以成本價供應國內。
最下面附著份明細︰某鈷礦每年給當地帶來的稅收,相當于該國前十年財政收入的總和。
老街坊群里安靜了許久,老李頭突然發了段語音,帶著點不好意思︰“剛才是我糊涂了。高娃子從小就實誠,當年為了讓咱老街的孩子能上重點小學,他跟教育局磨了三個月。”
張嬸跟著發了個笑臉︰“我就說嘛,他不是那種人。”
周志高看著手機屏幕,突然覺得眼眶發熱。
他起身走到窗前,陽光不知何時已經穿透雲層,給商務部大樓鍍上了層金邊。
樓下的廣場上,幾個年輕人舉著“支持周部長”的牌子,正對著鏡頭說著什麼。風把他們的聲音送上來,斷斷續續的,卻听得格外清楚。
小陳拿著份新的輿情報告進來,眼楮紅紅的︰“部長,現在支持率已經升到百分之七十三了。”
她指著屏幕上的熱評,“有網友說,‘如果連周志高都信不過,那咱還能信誰?’”
周志高接過報告,指尖在“青天大老爺”那幾個字上輕輕劃過。
這個稱呼,是當年老街坊們給他起的,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還有人記得。
他想起剛當鎮長時,老書記跟他說的話︰“老百姓的心里有桿秤,你給他們稱出多少真心,他們就給你多少分量。”
傍晚時分,劉曉雅發來段視頻。
女兒洛汐舉著張畫,畫上是個歪歪扭扭的地球,龍國和黑州的位置都畫著顆紅心。
“爸爸,老師說你在幫非洲的小朋友,洛汐也想把我的童話書寄給他們。”小家伙奶聲奶氣的聲音,像顆糖,化在周志高的心里。
他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漸漸沉下去的夕陽。
網絡上的喧囂還在繼續,但那些謾罵已經變成了討論,質疑變成了期待。
有人開始分析礦產資源對新能源產業的影響,有人算起了長遠的經濟賬,還有人翻出了十年前他寫的調研報告,說里面早就提到了“資源互補”的重要性。
“部長,白頭鷹使館發來了抗議照會。”小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說我們的援助是一種侵略手段,要求立刻停止項目。”
周志高笑了笑,拿起筆在照會的空白處寫下“欲加之罪”四個字。“告訴他們,明天上午九點,我在新聞發布廳等他們。”他站起身,整理了下襯衫領口,“另外,通知黑州項目組,按原計劃推進,別受任何干擾。”
走出辦公室時,走廊里的燈已經亮了。
保潔阿姨正在拖地,看到他時停下手里的活,笑著說︰“周部長,我兒子在新能源公司上班,說你們簽的那個鈷礦協議,能讓他們廠多招兩百人。”
周志高朝她點點頭,腳步輕快了許多,因為現在不過只是開始,接下來還要面對各種刁難和壓力,而他早已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