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盆鄉的公示欄前圍滿了人,新貼的分紅榜用紅漆寫著密密麻麻的名字。
王老五的名字被圈在最底下,“保底收益三百元”的字樣像道刺目的疤。
男人趿著拖鞋擠進來,煙蒂在鞋底碾得粉碎,“憑啥李寡婦能拿一千二?她男人死得早,我不也光棍一條?”
鄉書記的鐵皮喇叭在人群後響起,聲音震得公示欄的玻璃嗡嗡作響。
“王老五!你上個月出工三天,天天躲在樹蔭下睡覺。”老書記的拐杖指著藥材基地的方向,“李寡婦帶著倆娃,天不亮就去摘天麻,手上的口子比你煙盒還多,你好意思比?”
周志高站在祠堂的門後,望著曬谷場上的場景。某央企捐贈的收割機正在脫粒,機身上的“扶貧專用”四個字被陽光照得發亮。
林昊的電話打進來時,年輕干部的聲音混著風聲︰“南省審計廳查出前幾年的扶貧款,有三成進了村干部的腰包,某鄉黨委書記用這筆錢給兒子在縣城買了房。”
祠堂的長凳上,幾個老漢在抽旱煙。煙袋鍋里的火星明明滅滅,映著皺紋里的愁緒。
“周部長,不是俺們不勤快。”最年長的張老漢磕了磕煙鍋,“前幾年發的補助,夠買半年口糧,誰還願下地?”
他突然往地上啐了口,“有戶人家領了錢,整天打麻將,最後把鍋都輸了。”
周志高翻開集體經濟章程,某頁的“獎懲制度”被紅筆圈著。
“連續三個月不出工的,取消年底分紅。”他指著祠堂牆上的標語,“‘好日子是干出來的’,這不是口號。”
窗外突然傳來爭吵聲,王老五正和村主任撕扯,手里的酒瓶子在陽光下晃出危險的光。
“我要去省里告你們!”王老五的破襯衫被扯得變形,“國家給的錢,憑啥你們說了算?”
他突然把酒瓶摔在地上,玻璃碴濺到分紅榜的紅紙上,“當年修煤窯的時候,我爹還捐了根房梁,現在你們就這麼欺負人?”
謝正風從人群里擠出來,老書記的布鞋踩在玻璃碴上。
“你爹那根房梁,我們記在功德簿上。”他掏出本牛皮筆記本,某頁的字跡已經泛黃,“但你去年偷賣集體的藥材,被抓了現行,這筆賬也得算。”
謝正風突然提高音量,“扶貧不是養懶人,更不是養賊!”
網絡上的議論像漲潮的水。
某論壇的帖子《周志高的扶貧模式是倒退》被頂上熱榜,作者自稱“金盆鄉村民”,說“集體經濟就是大鍋飯換了個名”。
但很快有網友扒出,這個id的ip地址在境外,和某抹黑龍國媒體的服務器在同一個機房。
林昊帶隊查處的某縣扶貧辦主任,此刻正坐在審訊室里。
男人的鱷魚皮帶扣閃著光,卻遮不住囚服上的褶皺。
“我也是為了老百姓好。”他突然捶著桌子喊,“直接發錢多省事,搞什麼集體經濟?累死累活還不落好。”
測謊儀的曲線在屏幕上掀起巨浪,像他那些見不得光的贓款。
周志高在藥材基地的工棚里,看著村民們給天麻施肥。
李寡婦的小兒子背著藥桶,個子還沒噴霧器高,卻跑得比誰都快。
“周部長,這是俺們自己留的種子。”女人的頭巾沾著草屑,遞來個布袋,里面的天麻籽飽滿得發亮,“明年想擴大種植,讓村里的懶漢都來搭把手。”
王老五的身影在遠處的山坡上晃了晃,男人正背著捆柴往下走,腳步踉蹌得像喝了酒。
張老漢的煙袋鍋在石桌上磕出火星︰“這小子總算肯動彈了,昨天听說他去縣城打零工,搬一天磚能掙兩百。”
周志高的手機突然震動,劉曉雅發來段視頻。
樂樂正把積木往盒子里塞,洛汐在旁邊喊︰“弟弟在學收納呢,老師說愛勞動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女人的附言寫著“林昊說境外某ngo在邊境活動,想挑唆村民鬧事,已經被國安盯上了”。
傍晚的曬谷場上,村主任開始發新的工分票。
硬紙板做的票面上,印著個揮鋤頭的農民,旁邊寫著“一分等于一元”。
王老五站在隊伍的最後,手里攥著張皺巴巴的紙條,是縣城工地的考勤記錄。
“俺……俺能換工分不?”他的聲音比蚊子還小,耳根卻紅得發亮。
鄉書記的鐵皮喇叭突然響了︰“能!只要是正經干活掙的錢,都能換工分。”
老書記的拐杖指向天邊的晚霞,“明天開始,修水渠需要壯勞力,一天十分工,管三頓飯。”
周志高望著王老五捏緊工分票的手,突然想起長福鎮的李老漢。
當年那個游手好閑的醉漢,最後成了種糧大戶,臨死前還念叨“共產黨的政策好,不養懶人”。
祠堂的功德簿在風中嘩嘩作響,某頁的空白處,新添了行字︰“王老五,搬磚三天,換三十工分。”
謝正風帶著審計組離開時,把份報告放在周志高面前。
南省的扶貧款使用率從去年的60,漲到了現在的98,其中集體經濟項目佔了七成。
老書記的鋼筆在“群眾滿意度”那欄畫了個圈,後面寫著“92”。
夜色漸濃,工棚里的燈次第亮起。
周志高站在山坡上,望著金盆鄉的燈火在山坳里連成片,像串落地的星星。
他知道,改變懶漢的習慣比查處腐敗更難,但只要讓勤者有甜頭,讓懶者有盼頭,再難的扶貧路,也能走得穩穩當當。
手機在兜里震動,是林昊發來的信息︰“境外ngo的頭目被抓了,搜出本煽動性手冊,里面說要‘讓龍國人變成廢物,從內部瓦解他們’。”
周志高回復了個“干”字,抬頭時看見王老五的身影在工棚門口晃了晃,男人正幫李寡婦修理噴霧器,月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組織上撥款幫助地區做扶貧項目,助他們獲得更多收益,並非是他們唯一的收益。
平日里他們也可以做別的事情,周志高只是讓他們的收益更多一些,可以過得更好一些,在這個時代吃山珍海味的人很多,可在貧困地區,卻依舊父母出外打工,孩子留在村子里!
想改變這一切不是一天兩天能做到,就算當初周志高發展長福鎮、發展化安縣和陽市的經濟,同樣花了數年時間才改變。
但只要開了這個好頭,就能看到希望,有了希望便可在這條路上堅定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