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委大樓的百葉窗將陽光切割成碎片，周志高捏著杭市化工公司的舉報信，信紙邊緣被不知名的液體浸泡過，泛著詭異的焦黃。
舉報人的簽名“陳勇”兩個字寫得歪歪扭扭，最後一筆陡然下拉，像道未干的血痕。
老鄭抱著剛化驗的水質報告進來，塑料文件夾上的“劇毒”標簽在光線下格外刺眼。
“這尤賽軍是個笑面虎。”老鄭指著工商檔案里的照片，穿西裝的男人摟著市領導剪彩，金表在陽光下閃得人睜不開眼，“表面上搞‘綠色化工’，背地里把污水處理費省下來買通關系。”
“去年環保督查組來查，他連夜把廢水抽到農田里，說‘就當給莊稼施肥’。”
周志高翻開村民的聯名信，紅手印密密麻麻蓋滿三頁紙。
最觸目驚心的是張病歷統計表︰近五年，化工公司周邊三個村的癌癥發病率上升了300，兒童白血病患者從1例變成17例。”
“有個叫“小石頭”的男孩在信里畫了幅畫，黑色的天空下，工廠的煙囪像毒蛇吐信，河水里漂著翻白的魚。
“舉報失蹤的人找到了嗎？”周志高的指尖在“陳勇 環保志願者 失蹤”幾個字上反復摩挲，紙頁仿佛還殘留著消毒水的味道。
技術科發來段模糊的監控，是去年某月某日的鄉間小路。
陳勇騎著電動車往鎮政府方向去，車筐里裝著個密封罐，里面是他偷偷取樣的廢水。
三分鐘後，輛無牌面包車突然別停電動車，兩個穿黑衣服的人把他架上車，車筐里的罐子摔在地上，墨綠色的液體在柏油路上燒出串白煙。
“尤賽軍的公關團隊厲害得很。”老鄭點開某新聞app，置頂文章《杭市化工︰綠色轉型的標桿》里，記者把排污口拍得像噴泉，配文“循環利用技術領先全球”。
評論區里的水軍刷著“支持民族企業”“環保是偽命題”，有個真實用戶留言“我家就在旁邊，半夜能聞到杏仁味”，轉眼就被淹沒在新評論里。
周志高突然注意到信里的句話︰“每次有人舉報，派出所就說‘證據不足’，但第二天舉報人的家門口就會多袋米、桶油。”
他抬頭看向老鄭︰“查尤賽軍的社會關系，特別是公安系統和法院的。”
調查結果像顆炸彈在會議室炸開︰杭市公安局副局長是尤賽軍的小舅子，負責尸檢的法醫娶了他的堂妹，就連給“自殺者”寫悼詞的鎮干部，都在化工公司掛著“顧問”頭餃，每月領五千塊“津貼”。
“最絕的是這個。”小王調出份轉賬記錄，尤賽軍給某三甲醫院院長打了兩百萬，備注是“科研經費”。
對應的病歷顯示，所有癌癥患者的診斷書上都多了行字︰“與生活習慣有關，與環境無關”。
周志高的手機突然震動，是匿名號碼發來的彩信。照片里，陳勇的電動車被扔進河里，車座上插著把水果刀，刀刃上綁著張紙條︰“別多管閑事”。
發件人附了條信息︰“這是第三個，再查下去，下一個就是你。”
老鄭想把手機收起來，卻被周志高按住。
他放大照片里的背景，河對岸的廣告牌上有“誠信為本”四個大字，下面的落款是尤賽軍的化工公司。
“這是在給我們下戰書。”周志高的聲音冷得像冰，“通知行動組，明天一早飛杭市，動靜要小，直接控制關鍵人物。”
突襲工廠的那天，特勤隊員在污水處理池底下發現個暗管，直徑半米的鋼管直通向錢塘江。
技術人員拆開閥門時，墨綠色的液體噴涌而出，在江面上浮起層泡沫，岸邊的蘆葦瞬間蔫成黑色。
尤賽軍的副總被按在操作台前時，還在喊︰“這是正常排放！有環評報告的！”
周志高盯著中控室的電腦記錄，某晚的排放量突然飆升到正常值的20倍。
對應日期的天氣預報顯示“暴雨”，旁邊的內部郵件寫著︰“借雨排廢，神不知鬼不覺”。發件人是尤賽軍，收件人列表里有環保局局長的私人郵箱。
審訊室里的尤賽軍穿著阿瑪尼西裝，手指上的翡翠戒指比老鄭的茶杯蓋還大。
“周部長，誤會啊。”他往煙缸里彈著煙灰，“民營企業不容易，偶爾有點小違規在所難免。再說了，發展總要付出代價，等我們上市了，肯定建最先進的處理廠。”
“代價就是17個白血病孩子？”周志高把小石頭的畫推過去，“還是說，是那三個被你們定性為‘自殺’的舉報人？”
他突然提高音量，“陳勇在廢水里檢測出的苯並芘超標1000倍，你敢說這是‘小違規’？”
尤賽軍的臉色變了變，突然笑起來︰“周部長剛辦完網絡間諜案，可能不懂化工。苯並芘這東西，汽車尾氣里也有，總不能把汽車都禁了吧？”
他掏出手機，點開段視頻，“你看，我資助了十個貧困生，市領導還夸我有社會責任感呢。”
老鄭適時播放另段視頻，是從尤賽軍臥室搜出的監控錄像。畫面里，他對著下屬冷笑︰“那些村民就是賤，給袋米就不鬧了。真敢上訪的，讓派出所按個‘敲詐勒索’的罪名，看他們還敢不敢蹦 。”
技術科傳來消息，在工廠的保險櫃里找到本“死亡賬本”。
每筆記錄都標著姓名、事由、處理方式︰“李建國 偷拍排污 車禍”、“王秀蘭 組織上訪 心髒病突發”、“陳勇 取樣送檢 失蹤”。
最後頁寫著“待處理名單”，第一個就是某報社記者的名字，備注是“準備用酒駕栽贓”。
“這賬本比孔家的賬冊還惡毒。”周志高的指關節捏得發白，“孔家是為了錢，你是為了錢草菅人命！”
尤賽軍突然不笑了，靠在椅背上蹺起二郎腿︰“周部長，我勸你見好就收。我背後的人，你惹不起。”
他慢悠悠地說，“去年某省委常委想動我，結果年底就被調去政協了。你說巧不巧？”
周志高看著牆上的時鐘，秒針跳動的聲音像倒計時。
老鄭在他耳邊低語︰“省紀委剛傳來消息，尤賽軍給某中央領導的女婿送了套海景房，房產證在他情婦名下。”
“把這消息捅給媒體。”周志高站起身，“讓全國人民看看，是誰在包庇這種毒瘤。”
他走到尤賽軍面前，聲音輕得像嘆息，“你以為背後有人就安全？陳勇失蹤前，把所有證據備份發給了二十家媒體。你猜，明天會不會有記者帶著防毒面具來采訪？”
尤賽軍的臉瞬間慘白，翡翠戒指“當啷”掉在地上。
監控錄像里，這個剛才還囂張跋扈的男人突然癱在地上，語無倫次地喊︰“我交代......我什麼都交代......是他們讓我干的......”
網絡上的輿論徹底引爆。
尤賽軍 毒王的話題閱讀量突破十億，有網友扒出他的兒子在加拿大讀環境工程專業，配文“爸爸在國內投毒，兒子在國外學環保，這波操作666”。
更有人翻出當年剪彩的市領導，現在正在參加“生態文明建設研討會”，會場照片里的綠植都是假的。
周志高站在工廠的廢墟前，挖掘機正在拆除最後一根煙囪。
村民們舉著“還我綠水青山”的橫幅，有個老太太捧著孫子的遺像哭︰“小石頭，你看，壞蛋被抓了......”
老鄭遞來份最新通報︰尤賽軍案牽連出137名公職人員，從村支書到省部級官員都有。
某環保局長在懺悔視頻里哭︰“我收了他三十萬，就把舉報材料壓下來了......現在想想，那些患病的孩子，我就是幫凶啊......”
夕陽落在錢塘江上，江水泛著溫柔的波光。周志高想起陳勇電動車上的密封罐，里面的毒液雖毒，卻毒不過人心的貪婪。他給小石頭的媽媽發了條信息︰“放心，我們會建最好的兒童醫院，所有治療費由尤賽軍的公司承擔。”
回復很快過來，只有張照片︰病床上的小男孩舉著畫，黑色的天空被涂改成藍色，煙囪變成了彩虹。
離開杭市的那天，周志高特意去了陳勇失蹤的小路。
村民們在這里立了塊石碑，上面刻著“環保衛士陳勇之墓”，旁邊擺著束野花，花瓣上還沾著露水。
有個穿校服的女孩正在獻花，她說︰“陳叔叔是我爸爸，我以後也要學環境科學，把壞人都抓起來。”
周志高望著遠處新建的污水處理廠，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麼總說“反腐是根本”。
如果尤賽軍這樣的蛀蟲被及時清除，如果那些被收買的官員守住底線，又怎麼會有那麼多家庭破碎？
手機里彈出條新聞，標題是“環保督察組進駐15省”，配圖是工作人員在取樣檢測。
周志高的指尖在屏幕上輕輕點了下，像在為那些被污染的土地和河流，按下重生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