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辭便繼續等待。
還沒有等多久,滿頭大汗的于醫生就進來了,他將藥箱放到櫃台的一角,剛剛吩咐完抓藥伙計去抓幾副藥的時候,他就看到了在旁邊等待的顧辭。
“咦?大師怎麼在這里?”
于醫生看著顧辭確實有些好奇,回過頭簡單的吩咐兩句之後,于醫生來到顧辭的面前。
“是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顧辭點點頭,繼續用剛才已經編造好的理由︰“我尋求良醫已經很久了,他們都說于醫生醫術高超,所以就想著來踫踫運氣。”
于醫生听了這個話笑了起來。
“什麼醫術高超,都是他們夸大其詞罷了,鎮上的人小病拖著,大病無處醫治,對于我來說就是順手的事,但是他們不覺得,所以傳著傳著就成這個樣子了。
大師怎麼剛才在府上沒有叫住我呢?這樣的話還少跑一段路程,大師,進去里面。”
于醫生看起來確實很好說話,他掀開那道一直沒有人進出的簾子,一邊讓顧辭進去。
進去的時候顧辭才看到,其實里面還有扇木門隱藏在簾子後面,只是平時簾子遮住了看不見而已。
木門很容易被推開,里面相對于外面來說更加明亮,也更加開闊,里面熟悉的藥味讓顧辭不由的屏住呼吸。
等自己稍微適應一些,顧辭才打量著這個放滿了西藥的屋子。
于醫生示意顧辭坐,他在門後拐角的盆里將手洗干淨之後來到顧辭的面前開始詢問。
“這個腿是怎麼傷的?”
“不是很清楚緣由,但是一醒來就是這個樣子了。”
“是單純沒有知覺嗎?還是說有其他的癥狀?比如有時能感覺到腿的存在,有時候感覺不到。”
“沒有知覺,就好像腿消失了一樣。”
于醫生簡單的問了兩句之後在後面翻出一個針灸包,他先是安撫顧辭說要先扎兩針,確定肌肉的活性才能更好一步的治療。
顧辭同意了,不得不說于醫生是長生鎮最好的醫生,隔著褲子也能找穴位。
顧辭看著于醫生彎腰認真尋找穴位的時候不經意間的開口。
“于醫生是哪里的人呢?”
于醫生很專注,拿下一根針的時候還能回答顧辭的問題。
“一個很遠的地方,說出來大師你也應該不是很清楚,總之離長生鎮遠的很。”
“于醫生看起來很年輕。”
“年輕嗎?人也是已經步入中年了,哪里比得上大師你呀,年紀輕輕的就有了這樣一身本領。
如果是是害怕我學藝不精的話,就放心吧,我家里是做這一行的,從小耳濡目染就學會了,後面學了幾年外面的新玩意就出來謀生,其實說到底,我對中醫了解比較多。”
“于醫生來這里幾年了?我看他們都很信任于醫生的樣子。”
顧辭說著,打量了一下于醫生的反應,于醫生听見這個話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他專心的忙碌著自己眼前的事情。
只見他思考了一會兒才開口。
“具體幾年我也不太清楚了,人嘛,總是在漂泊中度過的,在忙著做一件事情的時候總是會下意識的忽略時間,這只腿扎完了,另外一只腿我換個思路扎看看有沒有反應。”
顧辭點點頭,看著自己左腿上的針,她將不卿換了一只手拿,繼續道︰“剛才听人說于醫生有一個未婚妻,她也是于醫生家鄉的人嗎?”
說到這里的時候,于醫生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他將手上的針插進合適的穴位,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不是,她跟我不是一個地方的人,我倆是偶然相識的。”
說著,他拿起一根針捻了捻,利落的找準位置扎下去。
“你的未婚妻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提起她就感覺你開心的不行。”
說起這個,于醫生就來了興趣,他端詳著自己手上的長針,就好像要透過這根長針看到另一個人的面容一樣。
他思考了一會兒才輕聲道︰
“她很好,知書識禮,清雅脫俗,對于萬事萬物都有自己的想法,她善良又勇敢,總是在別人幫助別人的路上不斷前行……
她擁有太多美好的品質了,像她一樣的女子有很多,但偏偏她是世界上獨一個的她,耀眼而美麗。”
于醫生說著,嘴角露出微笑。
想來,他在自己描述的這些話里找到了自己未婚妻的模樣。
顧辭看著滿臉笑容的于醫生也放輕了自己的聲音。
“看于醫生的樣子,你們感情應該很好才對,怎麼到現在還沒有成親呢?”
顧辭看著于醫生的樣子開始去想象他口中人的樣子,他說的很多,匯聚到一起顧辭竟然無法想象。
她重新發問將于醫生從自己的幻想中拉出來。
顧辭問的很舒心,她問的時候像是單純的好奇,而非刻意的打听。
于醫生听著顧辭的話臉上稍許有些遺憾,但是手上動作不停。
“我們感情很好是一回事,但是成親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的父親說我一事無成,要我有能拿得出手的手藝再來求娶她。
不過我臉皮厚,不想失去她,他們耐不住我苦苦哀求,說願意跟我們訂個婚,要是五年里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就要取消婚約。”
說到這里的時候,于醫生是掩飾不住的失落,但是很快他又揚起剛才那個幸福的微笑︰
“不過快了,我已經完成了我想完成的一切,這個月之後我就可以啟程回家與她成親,和她永遠的在一起了。”
想著,于醫生手上的動作開始加快,嘴角的弧度也一直沒有下來過。
這個話听起來有點怪怪的,但是看于醫生臉上的表情又沒有什麼異常,這句話听著也是通順的。
顧辭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沒有問出口。
不少男女定情也喜歡用長長久久,永遠在一起來彰顯自己的情比金堅,只是有的詞句在不同的語句里有不同的意思。
這個時候,于醫生也將自己最後一根針扎進去,他關切的盯著顧辭的雙腿︰“看看能動嗎?”
顧辭低下頭,看著腿上密密麻麻的銀針依照他所說,想要控制自己的腿動,但是很遺憾,顧辭的腿還是沒有任何知覺。
它存在,但是僅限于存在。
于醫生擔憂的看了她一眼,確認自己扎完的腿還是半分反應都沒有的時候,他才提出要求︰
“能將褲子掀起來嗎?我看看肌肉是不是開始萎縮了。”
顧辭聞言,听話的將裙擺撩起來,于醫生看了看,捏了捏小腿上面的肌肉後,臉上的表情就更加詫異了。
“不應該呀,你這個腿沒有絲毫萎縮的狀態,除開有人經常幫你按摩的原因,另一個說法就是你的腿根本就沒有問題。”
說著,于醫生抬起頭看著顧辭︰“你的腿這樣多久了?你不用擔心我會泄露出去,我這里都是絕對保密的。”
顧辭看著他眼底的疑惑,彎下腰將褲腳放下去嘆了口氣︰“這個樣子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之前確實是有人天天給我按,也可能是這個原因。”
听見顧辭的話,于醫生臉上有著不解,他喃喃自語︰“不應該呀。”
雖然沒有找到原因,但是于醫生表示自己今天晚上會去查查,看看之前有沒有這種先例。
這句話算是暫時的完結。
于醫生又換了針灸的方式,確定顧辭沒有絲毫反應他才算是作罷。
看著取針的于醫生,顧辭好奇的問他︰“你說這個月要啟程回去,那之後會回來嗎?”
于醫生沒有回答,只是輕笑了一聲,等將針全部取下之後,他才站起來留戀似的看著這間陪伴他多年的診所。
“不回來了,本來我就是為了我的未婚妻開的這間診所,如今全部做完也應該多陪陪她,說不定她還要怪我忙了太久呢。”
于醫生搖頭收拾自己的針包︰“光說我了,難道你們這些大師也要等著將府上所謂的邪祟除掉才能回去嗎?”
顧辭听見于醫生的話抬起眼眸︰“哦?這句話怎麼說?我們是吃這碗飯的,自然要將事情做好才行。”
于醫生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他看著顧辭猶豫了一會兒化為了一個客套的笑容。
“也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們這一行也是很辛苦的,畢竟林府的事情瞞的再好,這種邪祟的東西再怎麼樣也會透露一點點,只是說外人不太了解里面的行情罷了。”
于醫生將針包放進里面的抽屜里,自己則是拿起一支筆在紙上寫著什麼︰
“我給你開點不一樣的藥材,算是偏方,你試著去泡泡腳,說不定有用。”
寫好藥方,于醫生吹了吹之後去到外面的藥房交給抓藥伙計抓藥,進來看著顧辭看著自己,于醫生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裝束。
“怎麼了,是有什麼問題嗎?”
顧辭搖搖頭︰“不是,我只是在想你剛才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顧辭問的很直接,她的目光和于醫生接觸時,于醫生不自覺的閃躲了一下。
“這……”
于醫生看了看外面的人又看了看顧辭,笑著搖頭︰
“也沒有什麼可奇怪的,都很正常,只是我剛才忽然想到了我之前看見的一本書,書上寫著有一種人患有夢游癥,這種人睡著之後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麼,發現他有異常行為的人也不能打擾他,以免讓他受到驚嚇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于醫生看似什麼都沒有說,但是又好像解釋了很多。
“總之,我們要客觀的看待平常發生的事情就對了。”
于醫生說完就讓顧辭稍等一下,自己出去了。
偃師一直在顧辭的旁邊,于醫生的話他听得清楚,自然明白他話里面的意思。
他是想說林府根本就沒有詭,林耀祖的行為可以通過夢游癥來說明。
他低下頭看著依靠在旁邊的顧辭輕聲詢問︰“您覺得他說的是對的嗎?”
顧辭撫摸著自己剛才炸的腿,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總感覺自己被扎了之後下一秒就能站起來。
顧辭沒有承認于醫生的話也沒有反駁偃師的懷疑,她靠在椅背上閑適的打量著整齊的藥房︰
“誰知道呢。”
沒有等多久,于醫生就拿著一大包的藥材進來了,甚至為了顧辭更好的拿,他還用了大張的油紙包裹住,麻繩的長度也更長。
“回去之後煮沸,放置合適的溫度再泡,期間可以加熱水,但是泡的時間不要超過二十分鐘。”
于醫生很貼心的的講解著注意事項。
偃師伸手接過藥包開口︰“那麼,大概多少錢呢?”
這也是于醫生第一次听到偃師開口,對于這個進來就沉默的像背景板的人,于醫生雖然好奇,但是不會刻意去問。
听見他說話,于醫生只是笑著擺了擺手︰“不用,這個藥材不貴,要是有用再找你們拿也不遲。”
听見這個話,顧辭他們也不推脫,在于醫生的注視下,偃師推著顧辭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看影子的變換,現在的時間應該已經過了正午,大街上的人變得稀少了起來。
于醫生站在門口目送著偃師和顧辭的離去,他眯著眼楮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又看了看身後的診所。
“德發。”
他叫著還在抓藥的伙計。
伙計听見于醫生叫自己,他趕緊上前︰“東家,是要清貨了嗎?”
于醫生再度看了一眼這個前年就開始跟自己學習抓藥的小伙計,雖然遺憾自己與他的緣分淺薄,但是沒有辦法,離別才是每個人經歷的最多的事情。
他拍了拍德發的肩膀︰
“清吧,過不了幾天我就要走了,這兩天,把看診的藥配齊,尤其是林府的藥,一定要仔細備好,明天開始就不接待病人了。”
雖然遺憾于醫生要離開,但是這個事情他早就知道,他也在等待了清貨的一天。
听見具體的日期,德發也只能點點頭。
德華回到抓藥櫃台前,之前的老大夫和伙計已經回去吃飯去了,現在診所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德發找了找有些好奇︰“東家,你把你的藥材全部拿給了剛才的人?”
于醫生點點頭︰“我用不著了。”
德發听聞有些擔憂的看著他,“那您自己怎麼辦,要是遇上個刮風下雨的,您得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