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強低頭盯著懷中那枚赤色繡球，銀鈴還沾著些塵土，布料邊緣被真氣打得有些起毛。
他眉頭微蹙，指尖剛觸到繡球表面，正琢磨著是隨手扔開還是暫且拿著，人群里便炸開了鍋，陰陽怪氣的“道喜聲”此起彼伏。
“喲！這位兄弟好福氣啊！”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扯著嗓子喊，嘴角卻撇到耳根。
“娶了城主家的‘千金’，以後在天狼城可就橫著走啦，吃香的喝辣的不愁哇！”
“可不是嘛！這‘天妒之體’配英雄，絕配啊！”
另一個人接話，故意把“天妒之體”四個字咬得極重，引得周圍人一陣哄笑，笑聲里滿是戲謔與看好戲的意味。
還有人湊在一旁小聲嘀咕︰“怕不是個傻子吧？這繡球也敢接，就不怕被那陰陽臉克死？”
華強臉色沉了沉，剛要開口，兩道整齊的腳步聲忽然傳來。
只見一隊身著玄鐵甲冑的城衛軍手持長槍，迅速圍了上來，槍尖隱隱對著他，形成一個半圓的包圍圈。
為首的校尉面色嚴肅，沉聲道︰“這位壯士，還請留步，待城主大人發落。”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哪是“留步”，分明是怕他反悔逃跑，先把人困在原地。
沒等華強反應，又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城主府的管家帶著十幾個家丁，捧著紅綢、新郎帽一路飛奔而來，臉上堆著掩不住的喜色，仿佛撿到了什麼稀世珍寶。
“這位姑爺！可算找到您了！”
管家跑得氣喘吁吁，一把抓過邊上人手里的紅綢，不由分說就往他肩上披。
另一個家丁則捧著黑色瓖紅邊的新郎帽，小心翼翼地扣在他頭上。
還有人拿著紅繩，將那枚繡球牢牢系在他胸口，紅繩繞過脖頸，勒得他有些發緊。
“賢婿！賢婿啊！”
一道洪亮的聲音突然響起，城主左問天大步流星地從看台方向跑來，原本緊繃的臉此刻笑成了花，眼角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
他沖到華強面前，一把抓住華強的手，力道大得驚人，指節幾乎要嵌進華強的肉里。
華強只覺得手腕一陣發麻，想抽回手，卻被左問天攥得更緊。
那力道，像是生怕他下一秒就憑空消失，連帶著女兒最後的希望也一起跑了。
“賢婿，你可真是我天狼城的貴人！”左問天激動得聲音都在發顫，又重重拍了拍華強的肩膀。
“我家嬋兒能嫁給你，是她的福氣！
你放心，只要你娶了嬋兒，以後城主府的資源任你用。
這天狼城，由我護著你，你可以橫著走！”
他嘴里不停念叨著“賢婿”，目光上下打量著華強，越看越滿意，仿佛眼前站著的不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而是早已認定的乘龍快婿。
看台之上，原本還在抹眼淚的城主千金身旁，丫鬟小翠突然激動地抓住了小姐的胳膊，聲音拔高了好幾度。
指著下方的華強大喊︰“小姐！小姐您快看！姑爺！姑爺長得好俊俏啊！”
小翠一邊喊，一邊忍不住晃了晃小姐的手臂︰“您看姑爺那身段，穿玄色衣服多精神，眉眼也周正，比城里那些歪瓜裂棗好看多了！
這下好了，再也沒人敢說您嫁不出去了！”
左嬋兒順著小翠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下方被城衛軍圍著、被管家和父親簇擁著的男人，身形挺拔，玄色衣袍上搭著鮮艷的紅綢，雖看不清神情，卻透著一股與周遭喧鬧格格不入的沉穩。
她原本模糊的視線里，似乎只剩下那抹紅色的身影，眼眶里的淚水漸漸止住，心底竟莫名升起一絲微弱的期待，連帶著剛才被嘲諷的委屈，也淡了幾分。
而被眾人圍著的華強，看著胸口系著的繡球、頭上沉甸甸的新郎帽，再看看左問天緊攥著自己的手和滿是期待的臉，還有周圍人或戲謔或看好戲的目光，只覺得頭皮發麻。
他不過是路過天狼城，怎麼就稀里糊涂要當城主的女婿了？
小灰在邊上樂的直拍手，兩人就是來看個熱鬧，自家老大竟然攤上這麼個事，這是不是說明老大桃花運旺盛？
……
鑼鼓聲中，華強被左右家丁半扶半推著，與身著大紅嫁衣的左嬋兒站在城主府正廳的紅氈上。
司儀高唱“一拜天地”，他僵硬地彎腰，眼角余光瞥見身旁的左嬋兒同樣動作生澀，寬大的嫁衣遮掩著她微微顫抖的肩頭。
“二拜高堂”時，左問天坐在主位上，笑得眼角含淚，連端茶的手都在輕顫。
華強望著城主激動的模樣，到了嘴邊的推脫話又咽了回去。
此刻若是拒婚，不僅掃了城主顏面，恐怕他今日也難走出天狼城。
“夫妻對拜”，兩人轉身相對，紅蓋頭下的左嬋兒氣息微促，華強能清晰感受到她的緊張。
拜完天地，他便被左問天拉著，開始挨桌敬酒。
席間，不少世家二代和青年才俊端著酒杯上前，臉上雖掛著笑意，眼底卻藏著如釋重負。
“恭喜華兄抱得美人歸！”一名錦衣公子舉杯，語氣里滿是輕松。
“以後城主府的重擔，可就落在華兄肩上了。”
華強听出話外之意，這些人本就怕被左問天強行指婚，如今他接了繡球，倒成了眾人眼中的“解圍人”。
一場婚宴鬧到深夜才散。
華強被家丁引著走向洞房，推開房門，紅燭跳動的光線下，左嬋兒正端坐于床沿，大紅蓋頭垂落，遮住了她的容顏。
他剛進門，便听到左嬋兒細微的吸氣聲，她放在膝上的手悄悄攥緊了裙擺，身體不自主地微微發抖。
紅燭的光暈在她身上晃動，映得嫁衣上的金線格外耀眼，卻掩不住她眼底的惶恐。
左嬋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蓋頭下的她睫毛輕顫，腦海里不斷回響著白天眾人的嘲諷。
她不知道，這個素未謀面的便宜夫君，若掀開蓋頭看到自己半張布滿紅紋的臉，會不會像旁人一樣嫌惡地轉身離去，讓她最後一點希望也化為泡影。
洞房內靜得只剩燭火燃燒的 啪聲，每一秒的等待，都像在煎熬。
紅燭搖曳，華強伸手捏住蓋頭一角，緩緩向上掀開。
隨著紅色綢緞落下，左嬋兒的臉龐映入眼簾——半邊臉白皙如玉，眉眼溫婉似畫；另半邊卻布滿暗紅紋路，蜿蜒如蛛網，透著幾分猙獰。
華強瞳孔微縮，先是愕然，隨即看清她眼底強忍的恐懼，心頭掠過一抹憐惜。
可下一秒，他嘴角竟勾起笑意，眼神亮了起來。
這不是尋常的胎記或詛咒，是經脈淤堵引發的紅斑癥，他有辦法醫治。
左嬋兒盯著華強變幻的神色，心一點點往下沉。
見他半天沒說話，只定定看著自己的臉，她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眼淚又開始在眼眶里打轉。
果然，再怎麼期待，他終究還是會嫌棄這張鬼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