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旭沉吟片刻，那雙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釋然，隨即又染上了幾分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和。
他微微頷首，聲音比方才更加低沉，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人心的力量︰
“嗯，你這麼一說，我倒也發覺了。這幾日，心頭那股子無名火，似乎真的消停了不少。往日里，稍有不順遂，便覺胸中郁結，悶得發慌，看什麼都不順眼。
如今……”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落在黛玉那雙因關切而顯得格外明亮的杏眼上，唇角不自覺地向上彎起一個極淺的弧度，像是春日里悄然融化的薄冰，帶著初生的暖意。
“如今，許是……許是這屋里多了些人氣兒，也或許是玉兒你日日在我耳邊絮叨，竟將我那些戾氣都給磨平了。”
這話听起來像是在抱怨，可那語氣中的溫存與眼底的笑意，卻怎麼也掩飾不住。
黛玉听他這般說，懸著的一顆心才算是真正落回了實處。
她輕輕咬了咬下唇，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聲音細弱蚊蚋︰
“你……你莫要胡說，我哪里有日日絮叨了？
不過是怕你不好好用藥，不好好吃飯罷了。只要你好好的，我……我便放心了。”
她說到最後，聲音已然低不可聞，那份羞赧與真摯的關懷交織在一起，像是一支無形的羽毛，輕輕搔刮著甦旭的心尖，癢癢的，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甜。
“我並非胡說。”甦旭看著她低垂的眉眼，聲音越發柔和，
“玉兒，你的這份心意，我是明白的。
往日里，我總覺得這世間人事皆是紛擾，人心叵測，恨不得離群索居，圖個清淨。
可這幾日，看著你為我忙前忙後，為我憂心忡忡，甚至……甚至偷偷抹眼淚，”
他刻意頓了頓，果然看到黛玉的耳根又紅了幾分，這才繼續說道，
“我才發覺，原來被人這般牽掛著，心頭竟是……竟然是這般暖的。”
他說這話時，眼神異常認真，沒有絲毫玩笑的意味。
那份坦誠，如同一股清泉，緩緩流入黛玉的心田。她猛地抬起頭，撞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心頭驀地一跳，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悄然萌發，又仿佛有什麼堅硬的壁壘在無聲地消融。
“你……”黛玉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又覺得喉嚨有些發緊，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他這份突如其來的剖白。
她只覺得臉頰滾燙，連帶著心跳也漏了半拍。
甦旭見她這副手足無措的模樣，心中那份柔軟愈發泛濫。
他輕咳一聲，打破了這略顯曖昧的沉默，話鋒一轉，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關切與心疼︰
“只是，你這般日夜為我操勞，自己卻清減了不少。
方才燈光下我瞧著，你這小臉兒，比前幾日又瘦了一圈，眼下也帶著淡淡的青影。
莫要為了我，反而虧待了自己。”
黛玉聞言一怔，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觸手果然是清瘦的骨骼。
這些日子，她一顆心都撲在甦旭身上，晨昏定省，湯藥膳食，事事親力親為，確實是耗費了不少心神。
只是她自己並未留意，此刻被甦旭點破，才驚覺自己似乎真的有些憔悴了。
“我……我沒事的。”她有些底氣不足地說道，眼神卻不由自主地飄向別處，不敢與他對視。
甦旭哪里看不出她的言不由衷，他微微蹙了蹙眉，語氣中帶上了一絲不容置喙的堅持︰“不行。明日起，你也要好好用膳，按時歇息。若是我好了，你卻病倒了，那我這番調養，豈非白費了心思？”
他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麼，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唇邊勾起一抹促狹的笑意︰
“況且，你若是不把自己養得珠圓玉潤一些，日後我再惹你生氣，你哭起來豈不是更讓人心疼？那畫面，我可不敢想。”
“你——！”黛玉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調侃弄得又羞又氣，臉頰漲得通紅，伸手指著他，你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這人，怎麼前一刻還一本正經地剖白心跡，下一刻便又恢復了這副憊懶促狹的模樣！
看著她那副嗔怒的嬌俏模樣，甦旭心情大好，忍不住低低地笑出聲來。
屋內的氣氛，因他這幾句玩笑話，頓時又輕松了不少，先前那股子若有似無的曖昧與緊張，也悄然散去了幾分。
黛玉嗔了他一眼，見他笑得開懷，自己心底那點兒薄怒也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輕松與……一絲絲隱秘的歡喜。
她哼了一聲，別過頭去，小聲嘟囔道︰“誰要為你哭！我才不會哭呢！”
話雖如此，她眼角眉梢卻不自覺地帶上了一抹淺淺的笑意，如同雨後初霽的天邊，悄然掛上了一彎新月，清輝皎皎，動人心弦。
甦旭含笑看著她，也不點破。他知道，這丫頭嘴硬心軟，最是口是心非。
腳步聲由遠及近，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卻又刻意放輕，仿佛怕驚擾了什麼。
簾子外，紫鵑的身影隱約可見，她微微躬著身子，聲音壓得極低，隔著門簾傳進來，帶著幾分試探和小心︰"姑娘，姑爺，夜深了。
廚房那邊剛熬好了一盅安神湯，要不要奴婢這就端進來？"
屋內兩人聞言，皆是一頓。
甦旭率先回過神來，他抬眼看向黛玉，目光在她略顯疲憊的面容上停留片刻，隨即轉向門簾的方向，語調平靜而疏淡︰"不用了。"
紫鵑應了一聲，腳步聲逐漸遠去，想來是退下了。
甦旭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黛玉身上，見她仍有些怔愣，便溫聲開口道︰
"玉兒，湯就不必喝了。夜色已深，喝多了湯水反而不利于安眠。"
他頓了頓，語氣稍顯鄭重，"我倒是有件正事要與你說。"
黛玉聞言，果然將注意力從門簾處轉回，疑惑地看向他。
甦旭清了清嗓子，目光沉靜，聲音低沉而有力︰
"明日，我便會正式受封太子之位。"
他注意到黛玉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被她掩飾過去，于是他接著說道，
"與此同時，宮中也會派內監前來宣旨，冊封你為太子妃。"
說到這里，他略作停頓，唇角微揚，帶出一抹淺笑，"咱們的 兒也會有郡主的封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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