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瀾的冰瞳在濃霧中驟然收縮,瞳孔里映出的不是幻術制造的虛影,而是一道真實存在的氣息 —— 那氣息藏在霧靄最濃郁的褶皺里,像蟄伏的蝶,既無攻擊性,也無逃離之意,只是安靜地懸浮著,帶著窺探的意味。
他按住清瑤的手腕,將她即將射出的星芒按回弓弦︰“別沖動。”
清瑤的指尖仍緊扣著碎星弓,星芒在弦上震顫,映得她眼底一片金亮︰“你也感覺到了?”
霧氣在他們周身翻涌,那些扭曲的人臉幻影因這道陌生氣息的出現而變得模糊,仿佛被無形的力量驅散。
“不止是感覺。” 冰瀾的冰刃斜指地面,刃身的冰紋突然泛起漣漪,順著霧氣的流動軌跡,在地面上勾勒出一道縴細的輪廓 —— 那輪廓手持長物,身形窈窕,正站在三丈外的霧柱後。
“有人在看著我們。”
話音未落,一縷清越的笛音突然從霧中淌出。那聲音初時細若游絲,像山澗滲出的清泉,順著冰刃的寒氣蜿蜒而來,途經之處,翻騰的霧氣竟如被撫平的綢緞般漸漸平息。
淡紫色的混沌孢子在笛音中簌簌墜落,化作無害的水珠,連冰瀾左臂上躁動的紫紋都溫順了幾分。
霧柱緩緩散去,露出一道白衣素裙的身影。
雲渺的長發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著,幾縷碎發垂在頰邊,被霧水打濕,貼出柔和的弧線。
她手中的玉笛斜斜搭在肘彎,笛身上雕刻的纏枝蓮紋在微光中流轉,與她指尖縈繞的綠光相映成趣。
“多年不見,守淵者的傳人竟淪落到被幻霧所傷?”
雲渺的目光落在冰瀾的左臂上,那道紫紋在笛音的安撫下已褪去猙獰,卻仍像一道丑陋的疤痕。
她的語氣听不出嘲諷或憐憫,只有一種隔著時光的疏離,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舊事。
清瑤的碎星弓瞬間抬至肩際,星芒在弦上凝聚成尖銳的光矢,直指雲渺的眉心︰“你是誰?為何知道守淵者?”
她的剜時之眼穿透對方溫和的表象,看到那身白衣下流轉的靈力 —— 既非紫微宮的星力,也非焚天閣的火屬性能量,而是一種介乎治愈與幻術之間的奇特力量。
“這霧是你弄的?混沌殘魂與你有關?”
雲渺輕笑一聲,玉笛在掌心轉了個圈,笛尾輕輕點向冰瀾的傷口。
她的指尖泛起熒熒綠光,那光芒觸踫到紫紋的瞬間,竟像溫水澆在寒冰上,發出細微的滋滋聲。
冰瀾只覺一股溫潤的力量順著傷口蔓延,所過之處,麻痹感漸漸消退,連守淵符文都變得活躍起來。
“我是霧隱谷谷主雲渺。” 她的指尖停在紫紋最深處,那里殘留著混沌最頑固的氣息。
“當年在沉星淵外圍,曾與你母親有過一面之緣。”
綠光突然加重,將最後一絲紫黑逼出皮膚,在冰瀾的衣袖上凝成一顆水珠。
“她那時正帶著年幼的你,給守澤樹澆水。”
冰瀾的瞳孔猛地一縮。母親去世時他尚年幼,關于守澤樹的記憶早已模糊,只記得母親總愛在暮春時節,用沉星淵的靈泉澆灌一株幼苗。
眼前這女子竟能說出如此私密的細節,絕非信口編造。
清瑤的碎星弓並未放下,但星芒的銳氣已收斂了幾分。
她看著雲渺指尖的綠光,那光芒雖不如靈汐的自然之心純粹,卻有著相似的溫潤質感,能與混沌之力產生克制反應。
“霧隱谷主為何要幫我們?” 她的聲音依舊警惕。
“這混沌殘魂藏在你的地盤,你不該坐視不理。”
“坐視不理?” 雲渺收回手,玉笛重新湊到唇邊,卻沒有吹奏,只是讓笛音的余韻在霧中回蕩。
“這殘魂本是玄溟尊的左護法,當年被你母親打散後,就躲進了霧隱谷的秘境。”
她抬眼望向谷深處,那里的霧氣依舊濃郁,隱約能看到一座被綠光籠罩的山尖。
“秘境的回春泉能壓制它的力量,我本想將它困死在里面,沒想到它竟能吸收泉眼的靈力,快要破境而出了。”
冰瀾的冰刃在此時輕顫,刃身的冰紋與雲渺的綠光產生了微妙的共鳴。
他想起母親留下的手記里曾提過,霧隱谷有位擅長治愈術的谷主,與守淵者一族素有往來,只是後來因理念不合漸漸斷了聯系。
“秘境在何處?” 他的聲音緩和了許多,左臂的疼痛已減輕大半。
“我們可以幫你徹底清除這殘魂。”
雲渺的目光在冰瀾與清瑤之間轉了一圈,最終落在兩人緊握的武器上 —— 冰刃的寒氣與碎星弓的星芒雖未外放,卻形成了無形的防御圈,彼此呼應,默契十足。
她忽然笑了,眼底的疏離散去,露出幾分了然︰“你們的配合,倒有當年你母親與靈汐母親的影子。”
玉笛再次響起,這次的曲調更為明快,像在前方引路。
霧氣自動向兩側分開,露出一條鋪著青石板的小徑,石板上長滿了淡綠色的苔蘚,踩上去軟綿綿的,散發著潮濕的草木香。
“跟我來。” 雲渺轉身踏上小徑,白衣在霧中若隱若現,像一朵漂浮的蓮。
“秘境的入口在回春泉源頭,那里的結界只有守淵者的血脈能打開。”
清瑤與冰瀾交換了一個眼神。清瑤的碎星弓緩緩放下,星芒化作細小的光點,縈繞在兩人周身,既能預警,又不顯得失禮;
冰瀾則握緊了冰刃,左臂的紫紋已徹底平復,只留下淺淺的印記,被雲渺綠光觸踫過的地方,甚至能感覺到一絲微弱的暖意。
“多謝谷主。” 冰瀾跟上雲渺的腳步,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她指尖流轉的綠光上。
那光芒與靈汐自然之心的綠紋確有相似之處,只是靈汐的力量帶著蓬勃的生機,而雲渺的綠光更偏向沉靜的治愈,像深潭與溪流的區別。
“你的治愈術... 似乎與自然之力有關。”
雲渺的腳步頓了頓,玉笛的曲調微微變化,帶著一絲悠遠的意味︰“霧隱谷的先祖曾受自然守護者指點,習得皮毛罷了。”
她沒有回頭,聲音卻清晰地傳來。
“比起靈汐姑娘能讓枯木逢春的力量,我這點本事不值一提。”
清瑤敏銳地捕捉到她語氣中的異樣 —— 提到靈汐時,那抹轉瞬即逝的復雜情緒,既非羨慕,也非嫉妒,更像是一種... 惋惜?她剛想追問,卻見前方的霧氣突然變得稀薄,隱約能听到潺潺的水聲,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草木清香,與之前的混沌氣息截然不同。
“快到了。”
雲渺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玉笛的綠光變得明亮,在前方的霧牆上照出一個圓形的輪廓。
“秘境入口的結界需要守淵者的精血才能開啟,冰瀾公子... 要勞煩你了。”
冰瀾看著那道結界,壁面上流轉的符文與沉星淵封印的守淵符文有著七成相似,只是更為古老,帶著歲月侵蝕的痕跡。
他毫不猶豫地劃破掌心,將鮮血按在結界上。
血珠滲入符文的瞬間,整個結界都亮起紅光,與雲渺的綠光、清瑤的星芒交織成三色光帶,緩緩向內凹陷。
秘境的景象在光帶中漸漸顯現︰成片的靈草在泉邊搖曳,回春泉的水泛著珍珠般的光澤,而在泉眼中央,一團暗紫色的霧氣正瘋狂旋轉,吞噬著泉水的綠光 —— 那正是他們追蹤的混沌殘魂。
雲渺的笛音突然變得急促,綠光在她周身形成屏障︰“它感覺到我們了。”
她的目光落在冰瀾與清瑤身上,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等下結界完全打開,我會用笛聲壓制它的行動,你們趁機攻擊核心。
記住,它的弱點在霧氣最濃郁的地方,那里藏著它吸收的泉眼靈力。”
冰瀾的冰刃凝聚起寒氣,清瑤的碎星弓也再次上弦。
兩人並肩而立,目光交匯的瞬間,無需言語便已確定了戰術。
霧氣在他們身後漸漸合攏,將外界的一切隔絕,只剩下秘境中靈草的清香、回春泉的水聲,以及那道越來越急促的笛音,在三人之間編織成一張無形的網 —— 既是合作的紐帶,也是彼此試探的防線。
當結界徹底消散的剎那,混沌殘魂發出刺耳的尖嘯,暗紫色的霧氣如潮水般涌來。
冰瀾的冰刃與清瑤的碎星弓同時爆發,冰藍色的寒氣與金色的星芒在笛音的掩護下,如兩道利劍,直取殘魂的核心。
而雲渺站在兩人身後,白衣在三色光芒中獵獵作響,玉笛的綠光里,不知何時染上了一絲極淡的、屬于守淵者的幽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