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前面就是山陰城了。”
朱治帶著自己的兩個兒子,還有殘余的數千人馬,狼狽的沿余姚江逃命。
身後,余姚城燃起的大火,照亮了整個夜空。
唯一可以讓他稍感安慰的,便是西楚的軍隊,並沒有追殺他們,而是迅速佔據西門後,開始清理余姚城內的殘敵。
天色微明,四明山黑壓壓的輪廓已經被拋卻在了後面。
這支逃命的隊伍,稀稀拉拉,很是懶散。
甚至有的人手上,連武器都沒有,但畢竟逃離了戰場,所有人都心中稍定,以為自己能順利逃到安全位置。
又過了一陣,眼見他們即將到達山陰。
道路兩旁,卻出現了無數的旗幟。
旗幟上,赫然是一個大大的“賀”字。
賀齊一身戎裝,端坐馬上,神色黯淡。他身後,正是他秘密潛回會稽,糾集的賀家私兵曲部,以及其他投機分子。
作為會稽郡的地頭蛇,前面余姚城的喊殺聲,動亂了一夜。
他對于那場戰斗的結果,也有自己的預料,便帶著這批部隊,攔在了這里。
“賀齊?你不在長江防線,輔佐大都督,為何會領軍出現在此處?”
因為孫權對他們隱瞞了陸口港大敗的消息,此刻的朱治雖然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頭,但卻依舊還能出聲呵斥。
但賀齊卻搖頭道︰“我倒是忘了,安國將軍可能還不知道長江上的事情。”
“月前江北,大督都和麾下水軍,于陸口全軍覆沒,魯子敬自刎殉國,黃蓋老將軍,乘戰船作戰,被樓船撞毀,尸骨無存,程普老將軍,在尋陽道被堵,力戰身亡。”
“東吳長江防線,土崩瓦解。楚王士頌,親提十萬大軍,沿江南下,不日即將兵圍秣陵。”
“至于我嘛,兵敗被俘,已經屈膝投降了。”
“今日,回到會稽山陰,便是糾集家中曲部宗兵,準備在會稽郡起事,響應楚王大軍。”
每一個名字,每一個消息,都如同一柄重錘,狠狠砸在朱治的心頭。
朱治的嘴唇微微顫抖,眼神里,滿是迷茫。
“怎麼,怎麼會這樣?”
“賀齊,你這叛國賊子!”朱然大罵一句,卻被朱治攔住。
朱治拱手道︰“人各有志,賀將軍的選擇,我不便多言。”
“今日,可否看在你我相識多年的情分上,讓我率軍過去,我也不返回山陰。整個會稽郡,我也不會待下去了。我會直接返回吳郡,如何?”
見朱治拱手求情,賀齊嘆了口氣,開始勸說。
“如今雖然還沒有淮南的消息,但呂蒙那邊,又怎麼可能攔得住季漢復仇之軍。”
“屆時,季漢西楚,聯兵圍攻,這東吳,已經亡了。”
“安國將軍你非庸才,難道還看不清局勢嗎?”
朱治擺手道︰“賀將軍好意,我心領了。然我朱家,是斷然不會歸順西楚的。”
“當年我跟著伯符,和那士頌四戰龍川,我兒朱紀、朱偉,都死在西楚手上。”
“有的人可以為了活命,放棄家人的仇恨,但我卻忘不了,我朱家忘不了。”
“即便是最終,我東吳滅亡,我也不會歸順!”
賀齊點點頭,拱手行禮︰“老將軍忠義,在下佩服。”
“但我賀齊,是個識時務的小人,今日那就得罪了,只要攔住將軍這一支敗兵,給楚王繳納投名狀,我在西楚,才有活路。”
朱才大怒,罵道︰“既然如此,多說無益,動手吧。”
但對面的賀齊,只是讓軍隊列好軍隊,彎弓搭箭,卻根本不動。
而朱治也默默閉上了眼楮,低頭嘆息。
“朱治不願投降,爾等可以投降,當做我賀齊招募的江東義士,和我一起投入楚王麾下,到時候,你們非但不用死,還能得到獎勵。”
現場的諸多江東士兵,等的就是這句話。
而且朱治似乎也明白,自從賀齊說出魯肅大敗的消息時,自己這邊的軍隊,就不會再有戰意了。
若是楚軍的將領出現,說魯肅已經大敗,他或許還能辯駁兩句,說是對方用假消息詐自己。
但賀齊這人,魯肅麾下主要領軍將領。
他都已經站到了對面去了,這個情報,十之八九是真的。
剩下兩成,即便不是真的,少了賀齊的魯肅大軍,只怕也是受挫嚴重,再難有翻盤的機會了。
果然,隨著賀齊的勸降,早就沒有了軍心士氣的東吳軍隊,立刻倒戈一片。
這些人,丟了旗幟武器,就逃離了朱治的隊伍。
“停下,誰當逃兵,誰就死!”朱然還想要靠自己的言語恫嚇一二。
但到了這個地步,他的恫嚇,顯得很是可笑。
“不降者,死!”
賀齊的吼聲也在此刻傳來。
同時,還有射出的箭矢,聚集在朱治父子身邊的親衛,匆匆揮舞兵器,擊落來箭,倒是讓周圍的普通東吳軍士,逃離了大半。
至此,所有人都看明白了場上的局面,朱治父子和他們的親衛,這百十來人,已經徹底被包圍了。
“罷了,今日,我們父子三人,讓天下看看我們的志氣吧。”
本來想要自盡的朱治,最終還是帶著自己的兩個兒子,發起了決死的沖鋒,倒在了沖鋒的道路上。
至此,東吳在南面的防御部隊,就此覆滅。
賀齊把朱治父子三人的首級,送到了徐晃軍中後,也幫助楚軍,拿下了會稽郡治所山陰城。
後面,由他在前面領路,帶著這一路部隊,全面佔領吳郡,繞過太湖,向秣陵進軍,準備和士頌的軍隊在秣陵會師。
幾日後。
士頌的樓船終于到達了秣陵城外。
但士頌並沒有直接下令攻城,他此刻,正收到了最新的軍情。
那就是北面合肥之戰,終于落幕。
沒有什麼火燒連營,沒有奇謀妙計,憤怒到了極致的劉備,率領季漢軍隊對著合肥城,用了最簡單最粗暴的強攻。
經過一個多月的戰斗,季漢軍隊損失數萬主力,終于是拿下了合肥城。
說起來也是諷刺,這次城破,又是陳祿獻了城門。
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先是在西陵獻了城門背叛西楚,引關羽的軍隊佔據西陵。
後來發現關羽被東吳偷襲了後方,又在西陵城獻了城門投降東吳。
這次對抗季漢,他本想著自己已經背叛過季漢一次了,這次只能決死跟著東吳一起抵抗季漢。
結果陳登派人秘密找到他。
給他洗腦,說劉備不是士頌,劉備心胸寬廣,有容人之量。
勸說他,即便是背叛和出賣過季漢一次,只要能給季漢立功,劉備一樣能接納。
于是,陳祿小人,再次選擇了背叛。
在季漢軍隊攻城攻得最凶猛最激烈的時候,再次偷偷打開城門放季漢軍隊入城。
呂蒙在得到消息後,無奈搖頭。
此刻,呂蒙早已經明白,自己殺了關羽,給東吳,給這個天下,帶來了什麼樣的影響。
但即便如此,他在割腕之後。
用自己的血,在合肥城的太守府內,留下了大大的兩個字︰不悔!
而後,端坐在太守府正中,流血過多而亡。
城防戰中,東吳猛將鄧當,率領吳安,揚竺二將,決死堅守。只是面對陷入瘋狂狀態的張飛,他們哪里擋得住,先後陣亡。
而背叛關羽的季漢淮南守將,糜芳,博士仁二人,因為怕死,也都再次請降。
“糜芳,博士仁何在!”
張飛渾身浴血,帶著一批人在合肥城內攔住一群東吳俘虜。
押送這批俘虜的人,正是陳祿。
“稟告三將軍,陛下有令,已經將原來的淮南叛徒,全部押送到城中菜市口,應該是要統一問斬。”
“至于這些東吳俘虜,則統一送去戰俘營。”
張飛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便也準備打馬離開。
就在他轉身時,忽然被人喊住。
“張飛,你眼前之人,正是出賣關羽的叛徒,你有眼無珠,不殺了他,你以後又何臉面去見關羽家眷?”
一句話,讓張飛立刻勒住戰馬。
轉頭,瞪大了眼楮,先是盯著陳祿看了片刻,而後又看向了說話之人。
此人蓬頭垢面,一身文士打扮,被捆住雙手,卻雙目炯炯。
“你閉嘴!”陳祿心中大驚,轉身就一馬鞭打在了那人身上。
“住手!讓他說。”張飛听到眼前這人也是叛徒,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意,就讓陳祿不敢妄動。
那人挨了一鞭子,嘴角卻對著陳祿露出了輕蔑的笑意。
“這個陳祿,本是西陵城內,西楚城門司馬,後來獻城歸順了漢壽亭侯。”
“我東吳攻略淮南時,漢壽亭侯大軍佔據江夏郡,即便是陷入西楚和東吳兩面夾擊之下,猶有十萬大軍和糧草物資,可以堅守待援。”
“正是這個陳祿,再次背叛,獻了西陵城,讓漢壽亭侯無有後勤糧草,十萬大軍因為缺少糧食,被迫離散,君侯不得不穿大別山而走,最後在降雲山,被呂蒙所害。”
陳祿听了,連忙急著說︰“我當時也是迫不得已啊,我守不住。”
“當時你若堅守西陵,待關公援軍,即便是季漢兵敗,關公也有兵有糧,何至喪命。”
“三將軍,你不要听他胡說,這人叫闞澤,是呂蒙麾下謀士。就是他去說服博士仁投降東吳的啊。”
“啊!”
不等他說完,張飛的丈八蛇矛橫舞,直接挑飛了陳祿的首級。
末了,還覺得不解氣,大罵一聲。“貪生怕死的小人!”
闞澤被叫破名字,也絲毫不懼,看著張飛說道︰“我乃東吳謀士,作為使者,勸說季漢大將投降,有何不可?”
也是闞澤厲害,一眼就看穿張飛骨子里,是個講道理的人。
就這麼一句話,張飛還真就認可了,雖然表情上,依舊猙獰。
“父親!”好巧不巧,張苞這時快馬趕到。
“陛下讓我找你,一起前去菜市口,陛下說有兩個人,必須你們兄弟二人來殺。”
張飛瞪了闞澤一眼,準備離開。
但沒走幾步,又轉身回來直接把闞澤提上自己的戰馬。
接著跟著張苞,趕到了劉備選定的菜市口。
這里,糜芳和博士仁被扒光了衣服,綁在柱子上,身上傷痕累累,哀嚎不止。
二人面前,居然擺放了各種地牢監獄里才有的刑具。
就在兩人不遠處,呂蒙的遺體,也早就被扒光了衣服,被打得不成人形。
劉備氣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手上拿著一把特地準備的鋼鞭,也同樣在滴血。
“大哥!”
張飛難得看到劉備如此失態,立刻飛身下馬,跑到劉備身邊。
“三弟,地上那坨東西,便是呂蒙。這小子在城破後,割腕自殺,我心中煩悶,便學伍子胥,拿著鋼鞭,將他尸體抽打一番。”
“眼前這兩個叛徒,為兄也都鞭打了一番。”
“但此二人,當由我們兄弟二人,一人一個手刃之,為雲長報仇!”
“後面,我便率領大軍繼續南下,不管士頌小兒是否攻克秣陵,孫權的人頭,也是祭奠雲長所不能缺少的東西。”
張飛听了,重重點頭。
“一切,都听大哥的。”
說完,轉頭瞪著他的大眼楮,冷漠地掃視糜芳和博士仁,又看向了地上呂蒙的尸體。
接著,他先扶著劉備坐回座位後,沒好氣的對著劉封和諸葛誕二人哼了一聲,故意撞開二人,回到自己的烏騅馬邊,翻身上馬。
而後縱馬來回奔踏,把呂蒙的尸體,踩成了肉泥。
“拿刀來!”
最後,他帶著滿腔了怒意,走到了博士仁的身邊,從關興手上接過一把短刀,就開始了他的老手藝。
那是當年遇到劉備關羽之前,在老家賣豬時,就學過的手藝。
先剝皮。
然後是抽筋。
最後凌遲。
博士仁和糜芳二人,比當年他殺掉的豬,都要慘。
而一向號稱仁德之主的劉備,看著張飛虐殺二人,只是坐在旁邊,沒有任何憐憫。
直到最後,或許是看在糜家從前對自己的幫助,或許是看在已經去世的糜夫人面子。
劉備在張飛折磨了二人一番後,親自動手,挖出了糜芳的心髒。
至于博士仁,則受盡張飛的折磨,最後活活疼死。
這個時空中。
劉備起大軍為關公報仇,不論其政治和軍事目的,若是單單從報仇的角度出發。
劉備和張飛,報仇成功了。
畢竟一心要殺關羽的人,是呂蒙。
作為結義兄弟,他們給兄弟,報仇了。
當然,劉備身為季漢皇帝,考慮的更多。
所以他把孫權也標上了必殺的仇人名單,但這個選擇,顯然更多的是考慮要從江東的地盤上分一些好處。
廬江郡內,巢湖以南的地盤,已經被西楚佔據。
但這些地盤在開戰前,都是季漢的地盤,劉備當然想要拿回來。
等兩人報仇完了後,張飛把闞澤提到了劉備面前。
“大哥,這里有個聰明人,應該用得上,我不知道怎麼說。反正,反正你看看吧。”
劉備苦笑一下,立刻便給闞澤松綁。
“今日情緒上頭,多有不便。闞德潤之名,備,豈能不知,讓閣下見笑了。”
闞澤哪里敢多話,只能附和道︰“陛下為弟報仇,至真至性,令人佩服。”
而後,在劉備的安排下,闞澤也好,東吳其他原因歸順的文武,都得到了良好的安排。
翌日,沒有任何意外。
俘虜之中,以闞澤,還有吳之四姓之一的張溫,還有原本從曹魏投降東吳的唐咨,王祚為代表,一起向季漢投降。
而劉備自然接納了他們。
而後,在陳登的建議下,以張飛為先鋒,沿滁河東去,趕去秣陵北岸,做出圍攻秣陵的架勢。
同時,派出軍隊,從廣陵出兵,渡過長江,佔據吳郡的丹徒,曲阿等重城。
顯然,一場圍繞東吳滅亡後,要如何瓜分江東的博弈,已經悄然在季漢和西楚之間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