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將的失敗，如同重錘砸在楚軍心頭。
城外，季漢軍隊不停的歡呼著“關將軍天下無敵！”“關將軍威武！”的話語，氣勢如虹。
而陸遜和馬良則迎接黃忠進入城內休息。
“老將軍可有傷著。”陸遜見黃忠肩甲碎裂，那是戰馬倒地時，無法避開的撞傷。
“這點小傷，不礙事。”
黃忠擺擺手，精神狀態，和出戰前的堅毅對比起來，萎靡了許多。
敗給關羽，顯然對他打擊不小。
“伯言，季常，唉！”
“老夫，愧對大王，愧對西楚將士。”
黃忠的話里，充滿自責。
方才陸遜和馬良就攔著他，不讓他出戰，結果他執意出戰。
如今敗得這麼慘，他這個好面子的老將，哪里受得了如此打擊。
“老將軍切莫如此！”馬良連忙安慰起來。
“關羽之勇，天下皆知，自呂布之後，便號稱天下無敵，老將軍和他力戰七十多回合，不過是戰馬不如他胯下赤兔，馬失前蹄而已，非老將軍之過。”
馬良說完，黃忠的神色稍緩。
雖然剛才自己處于下風，但若是戰馬無礙，自己怎麼也還能再支撐個三十回合，而後敗陣而歸。
又怎麼會淪落到，需要被關羽“饒命”的地步。
“老將軍，我家有一匹好馬，乃是西域良種，和關羽的赤兔馬有些相似，因為馬鬃卷曲，故而被稱為卷毛赤兔。”
陸遜開口，就把孟獲的坐騎送了出去。
“老將軍箭術無雙，明日可換此馬，與那關羽再戰。即便是力氣不如關羽，但詐敗之後，用箭矢找回場子，也能恢復我軍士氣。”
孟獲本來還有些不甘心，但听到陸遜最後一句話，當即閉嘴。這種時候，可不是他在乎自己一匹馬的時候。
“這。”
黃忠听了，猶豫了起來。
關羽和自己斗將，堂堂正正，兩人當面鑼對面鼓，沒有任何花招，自己敗的明明白白。
可陸遜要自己去暗箭射關羽，即便是殺了關羽，那自己不也成了天下笑話的小人了嗎？
他的這點心思，陸遜豈能不知。
陸遜湊到他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
“將軍可以勝關羽而不殺。”
黃忠的臉色立刻改變，當即同意。
第二天換馬再戰，他要把西楚軍隊丟掉的場子，給找回來。
翌日，黃忠騎上卷毛赤兔，再次出戰。
戰鼓敲響，倒是讓關羽有些意外。
“噢？那黃忠老兒，竟然如此不識好歹！”田銀在關羽身邊，立刻說出了關羽心中想說，但卻自詡身份，不便說出的話。
關平沒有搭理田銀，而是對關羽說道︰“父親，那黃忠昨日落敗，縱然是其戰馬低劣，不如赤兔。但黃忠的武藝，也是不弱。今日敢換馬來戰，必有所持。”
“听聞黃忠其人，箭術無雙，莫不是今日，想要以暗箭加害？”
話里話外，多少有些勸阻的意思。
關羽听了，鼻子輕哼一聲，說道︰“我還以為你要說，黃忠昨日落敗，今日沒有資格和為父一戰，當由你出戰才是。”
關平臉色一紅，低頭慚愧道︰“孩兒還有自知之明。那黃忠號稱西楚第一將，昨日又和父親交手七十余回合，不相上下，孩兒倒是不必上去丟人。”
“嗯，知進退，不錯。”
關羽拍了拍關平的肩膀，而後以手撫須，大笑出營。
兩軍陣前，黃忠換上孟獲的卷毛赤兔，手提赤血刀，腰掛虎筋弓，威風凜凜。
“關羽，今日我換馬來戰，定報昨日之辱。”
關羽也回罵一句。“昨日放你一馬，今日自己找死，也休怪我無情。”
而後，兩人在陣前，再次交手大戰。
不得不說，換馬之後，黃忠打得比昨天要順暢的多。
昨日因為戰馬瘦弱，吃了不少暗虧，讓黃忠平白多消耗了不少力氣，今日卻是得益于卷毛赤兔之力，讓黃忠穩穩當當，和關羽對砍，絲毫不弱下風。
兩人交手了差不多三十余回合，依舊難解難分。
“黃老將軍，可不要讓著對面啊！”城樓上的陸遜高聲呼喊起來。
這是他在給黃忠提醒。
所謂的讓著關羽，就是要黃忠發揮自己所有的技能和長處，包括箭法。
講真，若是黃忠和關羽比賽射箭，怎麼看，都是黃忠會贏。
所以，陸遜這也算是讓黃忠以己之長，去對付關羽的短板。
“看刀！”黃忠明白陸遜的意思，故意虛晃一刀，而後轉頭就退向一邊。
若是普通詐敗，關羽或許不會追趕。
但黃忠敗就敗了，還故意把赤血刀拖在地上，弄出一副不倫不類的“拖刀計”架勢，把關羽給看得氣笑了。
“黃忠老兒，我家的拖刀計，可不是這麼使的。”關羽怒喝一聲，提刀追了上來。
只是赤兔馬都還沒有加速到最快速度，關羽耳邊，忽然響起一聲弓弦聲，正是那黃忠，收起長刀，轉身拉弓射箭。
關羽心道不好，立刻閃躲，卻沒有看到箭矢。
正在猶疑之時，黃忠弓弦再響。
這一次，居然是連珠三箭！
慌亂之中，關羽躲避不及，一箭射中他的盔纓，一箭射響青龍郾月刀，一箭射破了關羽肩甲。
三箭，都在要害處，但三箭，都未傷關羽分毫。
接著，黃忠又取出一箭，搭上弓弦。
說道︰“盔纓一箭，還你昨日不殺之情。刀上一箭，是告訴你一聲，我的箭，你擋不住。至于肩甲那箭，則是我昨日肩甲破了，心中不快，今日也射破你的肩甲。”
“去吧，今日我且放你歸去。你我二人，季漢西楚，明日再戰，決不留半分情誼！”
關羽知道，對面這是要找回場子，心中不悅。
但關羽更知道，黃忠說的是事實，黃忠真有射死自己的能力。
出營前，他還教導關平要知進退，此刻，回旋鏢來的太快。
拿著黃忠的箭矢，關羽退了回去。
西陵城城樓上，西楚將士的歡呼聲立刻響成一片。
“黃老將軍神射！”
“黃老將軍箭法天下無雙！”
雖然沒有昨日關羽得勝時，季漢將士那般猖暢快，但今日的比斗，說明了一點，黃忠有隨時擊殺關羽的實力和能力。
只要你關羽敢親自率軍攻城，即便是沒有人打得過你關羽，但黃忠的箭，一樣能射死你，逼得你關羽只能躲在後面。
對于守城將士而言，確認了這一點，對于他們十分重要。
西楚軍隊士氣，立刻高漲起來。
西陵城內，黃忠，陸遜二人手上，也是有著六萬戰兵的。若是真的和對面的季漢軍隊去硬剛正面，其實勝負難料。
但就和馬良和陸遜說的那樣，真沒有必要，把楚軍精銳，浪費在這種試探性的沖突之中。
城外的季漢軍隊大營里。
關羽悶悶不樂，冷著一張臉，坐在軍議大帳。
他同樣意識到，自己若是率軍強攻，搞不好就要被黃忠射死這一點。
“西陵城牆高大，不知諸位，可有取城之策？”
關羽說著，看向了自己的兩個謀士，孫乾和溫恢。
孫乾作為劉備軍的老臣，深得關羽信任，淮南政務軍資，多由孫乾打理。
另外一位溫恢，則是曹魏降臣。
這人歷史上，是曹魏在淮南和東吳對峙的刺史，甚至被曹操任命為揚州刺史。
還特地傳令張遼，樂進等合肥守將，介紹溫恢，說他是一個通曉軍事的人，要張遼他們遇到事情時，多和溫恢商議一二。
這樣的人，如今，正是關羽身邊的謀主。
其實溫恢對于如今的局勢，也有自己的想法。
在他看來，關羽做出這樣的高姿態，雖然不是不行，但沒有必要。
至于西陵城，其實也不用攻下，只需要圍住即可。
後面攻克夏口，兵進江陵，威脅楚國腹地，但又懸而不攻，才是最好的選擇。
既能幫助北面諸葛亮，去和士頌討價還價，他們這邊也沒有真的大動干戈。
正當他準備把自己的戰略安排說出來時。
原合肥太守劉馥之子劉靖，忽然站了出來。
他對關羽拱手道︰“稟告君侯，此來江夏，沿路不少百姓，忠于大漢，已經和我暗中聯絡許久。”
“其中，江夏本地豪族陳家，早就不滿士頌的盤剝，想要迎接陛下軍隊，繼續以大漢之法，治理江夏。”
“若是君侯願意，我們可聯絡陳家，先安排人在夏口港那邊造出叛亂，焚燒港口之事。西陵城內守軍見狀，必定去援。”
“慌亂之中，陳家子弟可在城內，打開城門，迎接我等入城。”
“如此一來，我軍便可趁勢拿下西陵。”
不得不說，這些地方豪族之間，盤根錯節，多有聯系。
即便是遠在江夏，和淮南地區的劉靖，也能早有默契，並互相認識。
關羽對此，倒是有些意外。“噢？江夏陳家，難得在楚國境內，還有個忠于大漢的家族。”
“不知這事，需要多長時間準備？可需要我這邊做些什麼？”
劉靖低頭算了算，說道︰“三五日即可，只是那時，為了調虎離山逼真一些，可讓水軍逼近夏口水寨，做出呼應之勢。”
關羽立刻傳令道︰“給習宏，殷觀二位將軍傳令，讓他們率領水軍，做好配合。”
三日之後，半夜時分。
楚國的夏口港方向，忽然燃起大火。
江面上，季漢水軍在習宏，殷觀二將的率領下，敲響戰鼓，吶喊來攻。
而一個受傷的西楚士兵，立刻給西陵城帶來了夏口港內有人叛亂，配合季漢水軍里應外合的消息。
“伯言，你麾下南蠻營，動作快，你這就率領他們前去支援，不論如何，不可讓夏口港這麼不明不白地丟了。”
“否則蔡瑁的水軍就是想要來支援，他都沒地方放船！”
黃忠軍令既下，陸遜雖然覺得有些不妥，但明面上來看，合情合理。
于是，他帶上孟獲夫婦，率領自己麾下的兩萬多南蠻營，就此沖出西陵城西門，向夏口港而去。
與此同時，西陵城東門。
城門司馬，本地豪族陳祿，早就因為家中土地田產，因為楚國新法而被奪走而心中有怨。
在家中子弟確認陸遜率軍離開後，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狠厲與貪婪。
“動手！”
他大喝一聲，帶著家中子弟和自己的心腹暴起，將沒有防備的守軍砍倒。
而後，打開城門，大聲叫喊起來。
“西陵城已破，漢壽亭侯已殺入城內！”
“陸遜小兒已經棄城而走！大家快快歸順朝廷！”
周圍的守軍，發現這邊的動靜，還想要過來阻止他。但早就在城外埋伏的季漢精銳，在關平，周倉的率領下，立刻呼應，順勢就殺入城內。
“不好，中計了。”
馬良听到動靜，立刻明白了過來。
此時，陸遜剛剛出城不久，季漢軍隊立刻就殺了進來。楚軍各部，若是發現這種情況，還真不好解釋。
“關羽殺進來了？”剛剛安排完陸遜率軍出城，黃忠同樣沒有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不行，我得親自率軍，去奪回東門，否則西陵城就完了。”
但沒走幾步，沒穿盔甲的黃忠，就被馬良攔住。
“老將軍，季漢精銳已經入城，陸遜又剛好率軍出城，此刻就好像兩軍交戰，一方正在撤退，一方在後面掩殺。”
“老將軍此刻率軍去阻攔敵軍，反而會陷入敵軍包圍之中。”
黃忠听了，臉色更加難看。“那如何是好？”
馬良倒是果決，直接說道︰“放棄西陵城，其余各部，和陸遜所部一樣，從西陵城西門撤出去。”
“給前面的陸遜傳消息，不用去救援夏口港了，那里一定是季漢水軍在虛張聲勢。”
“全軍直接，退守安陸。”
黃忠一向信任馬良，見馬良神情堅決，一跺腳，說道︰“也罷，就按光祿勛的意思辦，傳令各部，火速退出西陵！”
光祿勛，馬良在西楚的官職，若是對比季漢朝廷，也算是西楚的九卿之一了。
“赤血營，隨我一起斷後！”
說完這話，黃忠也不顧馬良阻攔，提刀上馬，率領他的赤血營親衛部隊，開始在西陵城西側組織防線。
一支又一支的西楚敗軍，從東面退了過來。
東門方向，也已經被人點起大火，黃忠知道，若是剛剛自己不听馬良的，率軍去援，此刻也已經無力回天。
“黃忠！”追軍之中，領頭一將，卻是關平。
他發現黃忠在此斷後，想起了關羽對自己警告，並未貿然率軍突擊，而是就這麼看著西楚軍隊從容逃走。
也正是他的這個舉動，救了他一命，黃忠只是冷哼一聲，並沒有射出箭矢。
很快，泠苞，楊洪，黑塌、楊任等城內守將，一個接著一個，帶著他們倉促間能聚集起來的部隊，趕到了西門，依次撤出。
也就在此刻，黃忠仿佛察覺到了什麼，忽然射出箭矢，將一支飛來的暗箭射落。
“好箭法。”
關羽收了弓箭，騎著赤兔馬，緩緩從人群中游蕩出來。
“前番老將軍暗箭射我，今日，關某把這箭還回去了。”
關羽一語雙關，既指黃忠在比斗時用箭矢射他，也指黃忠“羞辱”他後又放他走一事，在關羽這里，這事絕對是要報仇還回來的。
黃忠冷哼一聲，說道︰“君侯倒是個講究人。”
關羽繼續笑道︰“安陸小縣，只怕是攔不住我季漢十萬大軍，這里勸老將軍一句，還是退遠一些吧。哈哈哈！”
被關羽看破自家打算，黃忠心中又驚又疑，難道軍中還有季漢的奸細。
“今日奪城之恨，他日必定奉還！”
黃忠說罷，帶著斷後的赤血營，就此離開。
畢竟，關羽都已經現身，後面只怕再難有人，可以趕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