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塊浸了墨的絨布，悄無聲息地鋪滿平山島的街巷。甦瑤攏了攏身上洗得發白的粗布褂子，將鬢角的碎發掖進氈帽里，眼角的皺紋被刻意畫得深了些，活脫脫一個奔波生計的尋常婦人。
茶肆里飄著廉價茶葉的澀香，幾張方桌旁坐滿了歇腳的行腳商，粗聲大氣的笑罵混著碗碟踫撞的脆響，在狹小的空間里翻涌。她揀了個最靠里的角落坐下，點了一壺最便宜的粗茶，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那里，藏著半片磨得光滑的貝殼。
這是宛新茹臨走時留下的暗號。那時她們在碼頭的貨棧里，借著搬運貨物的嘈雜，宛新茹塞給她這半片貝殼，低聲說︰“找個不起眼的茶肆，把貝殼放在杯底，自會有人來取。”
甦瑤的目光掠過人群，心卻不由自主地飄回三天前。服裝團的化妝間里，姚立新正對著鏡子整理旗袍的盤扣，十八歲的姑娘，眉眼像浸了晨露的桃花，身姿是時裝台上練出來的挺拔柔韌，連說話時尾音都帶著蜜糖般的甜潤。“甦姐，徐某那邊約了明晚，在作戰部的休息室。”她轉過身，眼底的天真爛漫里藏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冷靜。
甦瑤當時捏著手里的布料，指節泛白。徐某，協防團的總指揮，一個出了名的色中餓鬼。讓姚立新去接近他，無異于讓羔羊走進狼窩。可平山島的城防圖，只有他的辦公室里才有備份。“立新，記住，拿到圖就走，不要戀戰。”她的聲音有些發緊。
姚立新卻笑了，抬手將耳後的碎發別好︰“甦姐放心，對付這種人，軟刀子比硬拳頭管用。”
果然，第二天深夜，姚立新回來了。旗袍的開衩處沾了點酒漬，臉上還帶著未褪的紅暈，手里卻緊緊攥著一卷微熱的圖紙。“他喝多了，說我比他那三姨太好看十倍，鑰匙就扔在桌上。”她輕描淡寫地說著，仿佛只是去參加了一場普通的宴會，可甦瑤看到她微微發顫的指尖，知道這一路有多驚險。
城防圖連夜被復刻，原件交給姚立新帶走，而甦瑤第一時間讓服裝團以“換季巡演”為名，分批撤離了平山島。她自己則帶著穎穎留了下來——撤離前，穎穎在碼頭的雜貨鋪里，瞥見一個裹著黑袍的男人，袖口露出的刺青，與當年天龍郡被剿滅的魔教標記一模一樣。
“老板娘，添壺茶。”一個沙啞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甦瑤猛地回神，見是個挑著貨擔的老漢，正用渾濁的眼楮看著她。她不動聲色地將茶杯倒扣，半片貝殼的弧度在桌面投下淡淡的陰影。老漢放下擔子，從懷里摸出個油布包，放在桌上推過來︰“剛收的海貨，老板娘要不要？”
油布包里沒有海貨，只有一張疊得整齊的紙條。甦瑤指尖一觸，便知是情報。她接過油布包，從錢袋里摸出幾枚銅板遞過去，聲音壓得極低︰“魔教的人，在城西的廢棄窯廠聚集。”
老漢點點頭，挑起擔子，腳步輕快地消失在茶肆門口。甦瑤將油布包塞進懷里，端起茶杯一飲而盡，茶水的澀味里，竟品出幾分如釋重負的甘洌。
窗外，夜色更濃了。她起身，朝著穎穎等候的方向走去。巷口的燈籠在風里搖晃，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條蓄勢待發的線，一頭系著剛送出的情報，另一頭，拴著平山島深處蠢蠢欲動的暗流。
“甦姐。”穎穎從暗處走出來，臉上帶著警惕，“窯廠那邊，我去看過，守衛比想象中多。”
甦瑤嗯了一聲，摸了摸懷里的油布包︰“不急，我們有的是時間。”
功夫不負有心人，她想起這句話，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姚立新冒著風險盜出的城防圖，她們潛伏多日的觀察，還有此刻剛送出去的消息，每一步都走得艱難，卻終究在夜色里連成了線。
至于那些死灰復燃的魔教余孽，她抬眼望向城西的方向，眼底閃過一絲冷冽。既然撞上了，就沒道理讓他們再逍遙下去。
夜色如墨，平山島的街道上，只有零星的燈籠散發著昏黃的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甦瑤和穎穎並肩走在狹窄的巷弄里，腳下的石板路因年久失修而顯得凹凸不平，每一步都踏出了堅定的決心。
她們穿過一條又一條巷子，最終來到了一座廢棄的倉庫前。倉庫的大門緊閉，只有從門縫里透出的微弱光線，昭示著里面有人。甦瑤做了個手勢，穎穎立刻貼到了牆根，警惕地環顧四周。
甦瑤則輕輕地推開門，借著門縫的亮光，她看見倉庫里果然聚集了不少人，他們的衣著各異，但眼神中都帶著同樣的狂熱和狠戾。魔教的余孽，終于露出了馬腳。
她悄悄退了出來，對穎穎點了點頭。兩人對視一眼，無需多言，便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圖。現在，只等那個合適的時機，她們要將這些潛藏的威脅一網打盡。
夜色依舊深沉，但甦瑤的心中卻充滿了光明。她知道，為了平山島的安寧，為了那些無辜的生命，她必須堅持下去。每一步的艱難，都是為了最終的勝利。而那些魔教的余孽，終將在她們的努力下，被徹底清除出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