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絲如針，將甦瑤的玄色衣擺釘在斷壁殘垣上。她望著任無涯黑袍翻卷的背影消失在霧靄中，指尖還殘留著方才交手時那縷陰寒刺骨的魔氣——那根本不是凡人該有的氣息，千年老怪的修為如深淵巨鯨，輕易便將她全力施為的「驚鴻九式」碾成齏粉。
“砰”的一聲，忽小倩的銀鞭甩落半塊青磚，那抹艷紅的身影被任無涯拎在手中，竟似孩童般毫無反抗之力。甦瑤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三個月前她在醉仙居救下的柔弱女子，此刻眼尾妖紅翻涌，分明已被種下血魄魔種。更要命的是——她摸到腰間空無一物，那塊刻著「天龍衛」暗紋的青銅虎符，竟在方才四十招的激斗中不翼而飛。
“老怪物……”她咬牙低罵，任無涯那看似隨意的揮袖格擋，竟暗藏偷天換日的手法。虎符若落入魔教手中，明日卯時的天龍郡城門將不戰自開，二十萬玄甲軍的兵符調令一旦被篡改，整個中原腹地將血流成河。
暮色中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九皇子慌明的銀鱗軟甲在雨幕中泛著冷光，身後跟著二十余名帶刀侍衛。這位向來養尊處優的皇室貴冑此刻滿臉焦色，腰間玉佩歪在一側，顯然是從皇宮縱馬狂奔而來。
“甦姑娘！”他抬手按住劍柄，卻在看清她染血的衣襟時瞳孔驟縮，“任無涯……他是不是拿走了虎符？方才宮中急報，城西兵營的虎符密匣竟……”
“密匣是空的，對麼？”甦瑤截斷他的話，指尖撫過斷牆上未干的血痕——那是任無涯利爪劃過的痕跡，帶著腐草般的腥氣。她忽然想起忽小倩被帶走前那抹復雜的眼神，那眼底深處閃過的清明，竟似在傳遞某種訊息。
慌明喉結滾動，從袖中掏出半片燒焦的密報︰“諜報說忽小倩今夜子時會在青龍巷口與接應者踫頭，可……”他抬頭望向天際，烏雲壓城似有雷劫將臨，“若真是任無涯親自動手，單憑你我……”
“不是單憑你我。”甦瑤忽然拽住他的手腕，將他按在殘牆後。遠處巷口傳來夜梟般的笑聲，三盞幽冥燈籠穿透雨幕，燈籠上“無常索命”的血字赫然入目。她嗅到風中若有若無的龍涎香，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太液池畔，慌明曾說過皇室秘庫藏有能破邪祟的「照膽鏡」。
“九皇子可曾帶那件寶物？”她壓低聲音，指尖已扣住三枚透骨釘。慌明渾身一震，下意識去摸腰間錦囊，卻在觸到鏡面的冰涼時忽然僵住——甦瑤的指尖正按在他脈門上，那是習武之人最致命的死穴。
雨幕中響起皮靴踩過積水的聲響，為首的無常使甩動鎖鏈，青銅虎符在他掌心泛著幽光。甦瑤瞳孔驟縮，卻見慌明忽然將錦囊塞給她，自己扯下腰間玉佩擲向相反方向︰“走！去西直門外的破廟，我引開他們！”
他的銀甲在夜色中太過顯眼，甦瑤攥緊照膽鏡轉身就跑，耳中听見慌明的斷喝混著鎖鏈呼嘯。當她躍過最後一道圍牆時，忽然想起任無涯臨走前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那老怪物似乎早就知道他們會來，甚至……在等他們來。
破廟的蛛網在風中輕顫，甦瑤剛把虎符按在供桌上，忽聞房梁傳來衣袂輕響。她抬頭望去，卻見月光透過瓦縫，在塵埃中勾勒出任無涯半張臉。他指尖把玩著忽小倩的銀簪，眼中紅光流轉如熔岩︰“小丫頭，你以為拿到虎符就能阻止血祭？別忘了，真正的鑰匙……”
“在忽小倩體內。”甦瑤握緊照膽鏡，鏡面映出她染血的眉梢。任無涯低笑出聲，身影忽然化作萬千蝙蝠撲來，她揮劍斬落的瞬間，卻見蝙蝠群中掉出半塊帶血的絲帕——那是今日清晨她送給忽小倩的禮物，帕角繡著的並蒂蓮上，赫然染著一滴黑血。
廟外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子時三刻。甦瑤忽然想起慌明臨走前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想起他塞給她錦囊時，掌心悄悄按下的三個字——“看鏡背”。她猛地翻轉照膽鏡，只見鏡面上不知何時浮現出一行小字︰“血魄魔種，需以皇室血脈為引。”
蝙蝠群在剎那間凝固成實體，任無涯的利爪已抵在她咽喉。甦瑤卻忽然笑了，將虎符重重拍在供桌暗格——機關聲響中，神像緩緩轉動，露出密道深處的青銅巨門。門楣上刻著的“天龍衛秘窟”幾個大字，與虎符背面的紋路嚴絲合縫。
“你以為我要阻止血祭？”她擦去嘴角血跡，鏡中紅光與虎符共鳴，“我要的是，讓你們的血祭……變成陷阱。”
任無涯瞳孔驟縮，忽聞廟外傳來金鐵交鳴之聲。慌明的銀甲已被鮮血浸透，卻仍帶著三十名御林軍砍開廟門。他手中握著的，竟是本該藏在皇宮禁地的「斬龍劍」，劍身龍紋在雨夜中泛起金光，正正指向任無涯眉心。
“千年老怪，”甦瑤反手將照膽鏡擲向密道，虎符的光芒順著門縫蔓延，照亮深處排列整齊的玄甲軍俑，“歡迎來到，天龍衛的黃泉路。”
任無涯的怒吼混著驚雷炸響，而甦瑤已拽著慌明滾入密道。在石門閉合的最後瞬間，她看見忽小倩被魔氣托著懸在半空，那女子眼中的清明突然大盛，竟用銀簪劃破手腕，將黑血滴在虎符之上——轟然巨響中，整座破廟開始塌陷，而血祭的紅光與衛道的金光，終將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決出誰才是這江湖的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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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內，甦瑤與慌明落地，她迅速點燃火把，照亮前方未知的黑暗。慌明咳著血，目光卻異常堅定︰“娘娘，屬下願為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甦瑤望著他，心中五味雜陳。她曾以為，這世間的忠誠不過是權謀的棋子，可此刻，這滿身傷痕的御林軍將領，卻讓她看到了不一樣的光芒。
“慌明，活下去，為了你自己，也為了這天下。”甦瑤輕聲說，將一枚令牌塞入他手中，“帶著它，去找真正的英雄。”
慌明愣住，隨即重重點頭，轉身消失在密道的深處。
甦瑤繼續前行，心中卻已有了計較。她知道，忽小倩的犧牲，不僅是為了阻止血祭，更是為了揭露隱藏在江湖與朝堂背後的更大陰謀。而她，作為這場棋局中的一枚棋子，終于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密道盡頭，青銅巨門緩緩開啟，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氣息撲面而來。甦瑤深吸一口氣，邁入了天龍衛的秘窟，也邁入了命運的漩渦中心。
密道內，甦瑤與慌明滾落一地碎石，她迅速起身，將慌明扶起︰“你怎麼樣？”
慌明咳出一口血，卻仍緊握斬龍劍︰“沒事，還能戰！”
甦瑤點頭，兩人借著虎符的微光，沿著密道前行。密道內陰冷潮濕，兩側的石壁不時滴水，前方卻隱隱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是天龍衛的玄甲軍。”甦瑤低聲道，從懷中取出一顆信號彈，“你在這等我，我前去探路。”
慌明欲言又止，最終只點了點頭。甦瑤身形一閃，已消失在密道深處。
不久，前方傳來甦瑤的暗號聲，慌明緊跟其後，只見前方豁然開朗，竟是一個巨大的地下宮殿。宮殿中央，一尊巨大的天龍雕像巍然屹立，雕像的雙眼中，似乎有光芒在流轉。
“這就是天龍衛的秘窟嗎？”慌明驚嘆道。
甦瑤卻緊盯著雕像下方的祭壇，祭壇上，一塊血魄魔符正散發著詭異的光芒，與忽小倩留在虎符上的黑血遙相呼應。
“看來，我們的局，才剛剛開始。”甦瑤低語，握緊了手中的虎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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