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龍郡城樓上,付戰的黑馬靴碾碎了一塊沾著露水的青磚。他望著遠處麥田里忙碌的糧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駁殼槍的雕花握把——那是三年前雲霏霏在慈航庵後山松林里送他的,槍柄內側還刻著“平安”二字,此刻被掌心的汗浸得發暖。
“郡王,郡守咸然求見。”親兵掀開猩紅的帥字旗,晨光中,年逾六旬的咸然抱著賬冊踉蹌上前,花白胡須上沾著草屑,“按您的吩咐,已征調全縣三成存糧,可這青黃不接的時節……”
付戰抬手打斷他的話,目光掃過賬冊上跳動的數字︰“不夠。”他忽然想起上個月在金陵城見到的景象——難民潮涌過挹江門時,一個孩童抱著啃了一半的窩頭,眼里映著城頭“保境安民”的大旗,“把我的私糧庫打開,先湊足五萬石。”
咸然猛地抬頭,眼里閃過驚詫︰“那可是您府上三代積累的……”
“我說開倉。”付戰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等打完這場仗,若我還活著,自會去祖宗祠堂請罪。”他轉身望向運河方向,春潮正卷著枯枝奔涌,恍若看見十年前隨父親押運糧草時,運河兩岸百姓焚香跪送的場景。
“報——”急促的馬蹄聲驚飛了檐下的燕子,傳令兵滾鞍落地時,膝蓋在青石板上磕出悶響,“江南總督周鴻賓的船隊在烏江被林霄攔截,正朝天龍運河逃竄!”
付戰的瞳孔驟然收縮。他記得三天前收到的密報,說周鴻賓暗中調遣了“江防營”精銳,此刻卻如此狼狽——看來林霄那家伙,終究是沒忍住對這塊肥肉下嘴。
“傳我命令!”他猛地扯下帥字旗一角,在風中抖出獵獵聲響,“祁將軍率陸軍封鎖運河沿岸,所有民船一律靠岸,敢違令者,軍法處置!”他頓了頓,指尖在地圖上劃過烏江彎道,“甦離帶‘破浪號’艦隊去烏江,和林霄來個南北夾擊,務必讓周鴻賓葬在這運河里!”
親兵領命欲走,付戰忽然叫住他,聲音里多了絲冷硬︰“告訴甦離,若敢讓周鴻賓跑了,我就把他的艦隊全沉進運河喂王八。”
暮色浸透運河時,周鴻賓的畫舫正劈開滿江金波。他攥著鎏金望遠鏡的手不住發抖,鏡中映著北岸密密麻麻的火把——祁將軍的“鐵盾營”已在岸邊布好防線,黑洞洞的機槍口正對準船隊。
“大人,林霄的‘鎮海號’追上來了!”副官的聲音里帶著哭腔,“前面又是天龍郡的防線,咱們……咱們是不是該棄船?”
周鴻賓猛地轉身,翡翠扳指狠狠砸在副官臉上︰“棄船?你知道我船上裝著多少金條?”他踉蹌著走到艙壁前,掀開暗格取出一箱珠寶,忽然听見頭頂傳來尖銳的破空聲——是甦離艦隊的炮彈!
“轟——”畫舫尾部騰起沖天火光,周鴻賓被氣浪掀翻在地,懷里的珠寶箱散了一地,翡翠鐲子滾到艙門口,正對著運河里浮動的尸體。他忽然想起上個月在秦淮河畫舫上,雲霏霏彈著琵琶說的話︰“大帥可知,這天下最鋒利的刀,從來不是鋼槍大炮,而是人心?”
北岸,付戰站在制高點,看著運河里的火光映紅天際。祁將軍遞來望遠鏡時,他注意到對方袖口沾著半片麥穗——定是剛才催糧時蹭上的。
“郡王,甦離艦隊已到指定位置。”祁將軍的聲音里帶著興奮,“林霄那家伙好像也紅了眼,正在和周鴻賓的旗艦對轟。”
付戰沒有說話,目光落在運河轉彎處。那里有片蘆葦蕩,他小時候常和甦瑤在里面捉迷藏,有次她踩空掉進水里,抱著他脖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發間的茉莉香混著水汽,至今還記得清楚。
“下令吧。”他摸出駁殼槍,槍柄上的“平安”二字硌著掌心,“讓祁營把燃燒彈全打出去,我要這運河,今晚就變成周鴻賓的墳場。”
炮火映紅夜空時,甦瑤正在郡府後廚熬粥。她掀開鍋蓋,熱氣混著小米香撲面而來,忽然想起小時候隨父親去前線勞軍,戰士們捧著粗瓷碗的樣子,眼楮比鍋里的粥還要亮。
“夫人,郡王讓您別等了。”丫鬟捧著狐裘進來,“外面炮火震天的,您身子金貴……”
“去把我陪嫁的那口鍋搬來。”甦瑤解下繡著並蒂蓮的圍裙,“讓廚房多熬些粥,等打完仗,運河邊的傷兵該餓了。”她望向窗外,火光把天際染成血色,卻在濃煙中辨出一絲熟悉的檀香——是慈航庵的方向嗎?
運河上,周鴻賓的畫舫已經燃起熊熊大火。他踉蹌著爬上甲板,正看見林霄的“鎮海號”緩緩靠近,船頭站著的那個男人,手里握著的正是當年雲霏霏送他的那把武士刀。
“周鴻賓,還記得十年前岳陽樓那場大火嗎?”林霄的聲音穿過濃煙,“你為了搶糧,把三萬百姓鎖在城里燒死,雲霏霏的父母,就在那堆骨灰里。”
周鴻賓的瞳孔猛地收縮。他想起那個總在天淮河畫舫角落彈琴的女子,眼尾那顆淚痣在燭火下像滴凝固的血——原來她接近自己,從來不是為了榮華富貴。
“原來……是你們……”他的話被咳嗽打斷,濃煙灌進喉嚨,灼得生疼。
林霄忽然舉起望遠鏡,望向北岸制高點。付戰也同時舉起望遠鏡,鏡中兩個男人的目光在火光中交匯,恍若看見十年前天昌城破時,他們背靠背作戰的那個夜晚。
“開炮。”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最後的炮彈擊中畫舫底艙時,周鴻賓終于看清了運河蘆葦蕩里晃動的人影——是雲霏霏,她穿著銀灰色的尼姑斗篷,手里握著的,竟是當年自己送她的那支鎏金步搖。
火光沖天而起,照亮了她泛青的頭皮,也照亮了她眼中倒映的運河水。那水面上,漂浮著無數具尸體,像極了天淮河上中元節的河燈。
付戰摸出懷表,表盤里的全家福被火光照得發燙。甦瑤的笑容依舊溫婉,只是旁邊本該空白的地方,不知何時多了道劃痕,像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
運河水依舊奔騰,帶著硝煙和血腥,向遠方流去。在它的盡頭,慈航庵的晨鐘忽然響起,驚飛了蘆葦蕩里的夜鳥。雲霏霏望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輕輕撥動錫杖上的銅鈴,聲音里混著晨露與硝煙︰“這一局,終究是眾生皆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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