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英蹙了下眉，合上簿冊，放到赫連良平面前“公子這話，倒是像埋怨小滿？”
“埋怨他？”赫連良平怔了一下，笑著搖了搖頭，“嫂夫人誤會了，我是在想……幽州。”
“幽州？”林如英很快明白過來，“公子是說，燕將軍？”
“是啊！”赫連良平隨意翻閱著簿冊，看著一個個代表著陣亡的紅圈，眸子里卻不見一絲感情，“燕行之不是說，落雪之日，破關之時嗎？我很想知道，他如何能在這等惡劣環境下，攻破雞嶺關。”
林如英回到座位上坐下，想著冀州城時，項謹對于燕朔來信的解釋，但思緒還是總被當前局勢困擾“燕將軍極善用兵，應該不會無的放矢，我們還是該商量商量，何時進駐鄴邱。”
赫連良平頷首，想了想，伸出兩根手指“其一，傳信冀州城，讓善才接管冀南各縣，整頓吏治，安撫民心；其二，命人前往玄龜軍和黑甲軍大營，告知裴恪、羅不辭和武思惟，即刻率軍入居抬雲關，到時，就看方令舟的行動了。”
林如英立刻站了起來“我這就去安排。”
赫連良平點了點頭，起身送林如英出去，他自己也穿戴好披掛，拿了長劍，前去巡視營地。
接下來的日子，抬雲關逐漸從紛亂恐懼中剝離出來，直到半個月後，玄龜軍與黑甲軍先後來至關城之下，才算徹底穩定。
冬月上旬，天氣詭譎，本該落雪的時節，卻連日艷陽高照。
鄴邱城內，晨光穿透雲層，灑在清理干淨的青石板路上，積雪在陽光下雖有消融的趨勢，但晝夜溫差極大，促使水漬又結凍成冰，比之積雪，更給人一種冷到骨子里的感覺。
項瞻沒有騎馬，但銀甲紅袍，手持長槍，依舊威風。他正要去校場議事，此時獨自沿著主街緩步而行，腳步放得極輕，生怕驚擾了晨間的安寧。
街面兩側，半數店鋪已掀開了門簾，鋪前兩邊一排排的小攤也都冒著白霧，掌櫃的用粗瓷碗盛著各類早食，遞給排隊的百姓，這種煙火氣，讓項瞻臉上不自覺浮現出一抹微笑。
“將軍！”一個裹著破棉襖的老婦人從粥棚後走出，手里攥著兩個溫熱的麥餅，快步迎上來，“您嘗嘗，剛烙好的，還熱乎著！”
項瞻停下腳步，笑著擺手“老人家不必多禮，粥棚的粟米夠大家吃，您自己留著吧。”
他目光掃過老婦人凍得發紅的手，又補充道，“縣府後巷的織坊近日已經開工，招縫補甲冑的婦人，管兩餐還發月錢，您若有氣力，可去看看。”
“謝將軍，謝將軍！”老婦人眼楮發亮，連連作揖，轉身就拉著隔壁的鄰里往巷口走，聲音里滿是歡喜。
項瞻嘴角笑意更濃，耳听得校場方向傳來號角之聲，知道廉澄已經開始訓練歸降俘虜，隨即加快腳步。
校場，中軍主帳，張峰、王越、廉澄、李曄、賀正齊至。
義軍攻破鄴邱，秉持著仁義之師的行事態度，不僅秋毫無犯，還日日施粥，救濟難民，已經在百姓心中站穩了腳跟。
而數日前，抬雲關傳來捷報，也打消了他們對軍事威脅的顧慮，此時一個個都是紅光滿面，一身輕松。
項瞻喝了口熱茶，環視眾人，目光落在廉澄身上，問道“幼清，那些俘虜怎麼樣，可有鬧事的？”
“他們不敢。”廉澄笑道，“一開始是有幾個，私下里煽風點火，被我當眾殺了，算是安分了幾天，近日抬雲關戰事已經傳遍全城，他們就徹底老實了。”
項瞻點了點頭，心中暗忖，軍事震懾永遠不可或缺，若不是大哥和姐姐設下奇謀，奪取抬雲關，殺得方令舟丟盔棄甲，這些俘虜定然還想著退路呢。
“安分就好。”項瞻說著，看向王越，“王大哥，你和幼清同出身賈淼剿匪軍，互相也熟悉，日後就由你們兩個一同訓練這些降兵，等完善編制，他為主，你為輔……”
話到一半，頓了頓，笑道，“讓你在這大黑熊手下當副將，你可覺得委屈？”
“主公抬愛，就算是馬前卒也甘之如飴，怎會委屈？”王越看了眼廉澄，對他的擺手視而不見，抱拳笑道，“況且，昔日在賈淼手下，他的官職也比我高，怎麼算，我也不能超過他去。”
“呵呵，自家兄弟，不談這個，不委屈就好！”項瞻笑了笑，示意王越坐下，隨即又道，“今日議事，一來說說降兵的事，二來就是……”
話音未落，卻听帳外傳來一聲戰馬的嘶鳴。
一名軍士快步進入大帳，單膝點地，抱拳道“主公，赫連將軍、林將軍、裴將軍領大軍前來，已經距城不足十里。”
項瞻愣了一下，猛地起身，滿眼都是激動“瘋子，快，召集一營將士，咱們去迎接功臣！”
……
西城門外，官道上結著一層薄冰，晨光灑在項瞻等人的銀甲上，映出細碎的冷光。
眾人並肩眺望，雪野盡頭先飄起幾面殘破的旌旗，緊隨其後的是成片甲冑反光，如流動的金屬洪流碾過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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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剛至近前，赫連良平便已翻身下馬，動作利落無半分拖沓“末將赫連良平，率龍驤軍、鳳翥軍及玄龜軍將士，參見主公！”
他趨步來至項瞻面前，抱拳行禮，林如英、裴恪緊隨其後，也同步翻身下馬，躬身齊聲“見過主公！”
三人目光掃過項瞻時，雖藏著一絲關切，但面上皆一派肅然，無半分逾矩之舉。
項瞻伸手欲扶赫連良平，後者卻微微側身避開，待禮畢才直起身“主公孤軍深入拿下鄴邱，膽識遠超同輩，末將等遲滯數日才至，望主公恕罪。”
“大哥說的哪里話！”項瞻還是上前，固執的握住赫連良平的手，“要不是你們拿下抬雲關，鄴邱哪能安穩？”
說著，又看向林如英，“還有姐姐，利用地利，想出雪底藏兵的奇謀，當真是巾幗不讓須眉！”
林如英的目光始終鎖定在項瞻身上，見他甲冑光潔，顯然是精心打理過，又見他面色紅潤，便知他在鄴邱過得安穩，緊繃的眉頭稍稍舒展。
她張了張嘴，想要說訓斥他孤軍深入太過犯險，但見大庭廣眾之下，要照顧他的威望，沉默稍許，也只是憋出一句“主公謬贊。”
項瞻也明白這句藏在“謬贊”里的擔憂，卻只咧嘴一笑，轉而看向裴恪，對視的瞬間，目光又已越過他，落在其身後兩輛裹著鐵鏈的囚車上“呵，高順……另一個是？”
“啟稟主公，此人乃是方令舟麾下大將，龐廣陵。”裴恪指著後面的囚車，解釋道，“他為方令舟斷後，襲擾黑甲軍大營，三千輕騎全軍覆沒，他也身受重傷，想要自盡，被羅將軍攔下。”
“原來如此。”項瞻點了點頭，“先關進牢里吧，如何處置，日後再說，咱們快入城，我正有一件要事，還沒決定下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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